紀家是劍修世家,紀憐洲又是獨子,因此對他要求極為嚴格,好在紀憐洲還算爭氣,從小就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
只是那過人的天賦在楚栩雲面前,好像永遠望塵莫及。
就在前幾日,紀憐洲帶楚栩雲回家玩,紀父親自教了楚栩雲一套劍招。
只不過這事很快就被楚栩雲的父親發現了,從那天起,就開始罰楚栩雲在家閉門背書。
每日二十頁,背不過不許出門,也不許吃飯。
紀憐洲覺得是自己害了楚栩雲,來給他送了好幾日的飯。
但楚栩雲並不在意,只是可惜不能再去紀家學劍了。
「你就這麼想修煉?」紀憐洲拄著下巴看他,困惑道,「修煉很累很苦,你不覺得麼?」
楚栩雲輕輕笑道,「喜歡就不累,你不喜歡麼?」
紀憐洲抿了抿唇,挪開眼,「我談不上喜歡,只是……如果能再輕鬆一些就好了。」
父親對他太嚴格,常常讓人覺得喘不上氣。
「你說,要是世上有那種只做一件事就能修煉飛快的道,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修煉吧。」紀憐洲低聲笑笑,「就和無情道一樣,心裡沒有感情就可以修煉飛升,我以後想創立一門無言道,只要不開口說話,也可以修煉飛升,你覺得怎麼樣?」
話音落下,楚栩雲神情微頓,仔細思酌片刻,緩慢開口,「我覺得很好,只是究竟要怎麼修煉,修什麼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紀憐洲本就是開個玩笑,沒想到他竟然還認真思考起來,忍不住笑道,「你還是好好想想今天背不過書怎麼辦吧。」
楚栩雲卻恍若未聞般,陷入了沉思,就連紀憐洲跟他打招呼道別也沒聽見。
又過幾日,
紀家練武場。
紀憐洲與父親執劍相對,分明是六歲孩童,卻已手持著和自己一樣大的長劍,劍刃凌厲,附著一層銳利的劍意。
然而只半個回合,紀憐洲便摔倒在地,眼睜睜看著父親開過刃的劍鋒直抵自己的喉嚨。
父親自高而下地望著他,眉宇緊皺,眼底冷淡而漠然,「你這些日子都練了什麼?」
紀憐洲連忙回答,「按照父親給的劍譜日日修習,不敢懶惰。」
聞言,父親的眉頭卻擰得更緊,「那你每日飯後都在做什麼?」
這下紀憐洲啞口無言,他每天飯後都在偷偷給楚栩雲送飯。
「偷閒躲靜,飽食終日,這就是你的劍道。」父親的眼是那般冷,夾雜著一絲令人恐懼的失望,「你什麼時候能向阿栩學一學,他本就天賦比你強上太多,還比你勤奮自勉。」
紀憐洲臉色煞白,握著劍的手微微顫著,像是想證明什麼般,低聲重複道,「兒子沒有懶惰。」
他一直都知道楚栩雲比他要強,在修煉一事上,遇到楚栩雲之前,紀憐洲在同齡孩子中從無敵手,就連及冠的大人都贏不過他。
「沒有懶惰?」父親接下來的話,像一道閃電般擊中了紀憐洲的脊骨,「這套劍招,那日阿栩只看了一遍就學會了,而且爐火純青,遊刃有餘。」
紀憐洲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父親,對方卻什麼也不再說,轉身離開,好像自己不再值得他浪費口舌。
喉嚨里翻湧上來難言的苦澀,他只有六歲,甚至無法想明白這苦澀的源頭究竟是因為什麼。
——那套劍招,紀憐洲練了一整年。
仍是同一日,夜裡。
楚家牆頭下。
紀憐洲形單影隻地立著,手心提著一個用油紙裹著的燒鴨腿。
他想,等阿栩來了之後,他得先跟阿栩商量商量,這些日子不能再送飯來了,他要好好修煉,也讓阿栩每日好好背書。
約定的時辰到了,楚栩雲輕而易舉翻牆下來,穩穩落在他面前。
紀憐洲剛想開口,就聽楚栩雲先開了口,神情喜悅,語氣隱隱有一絲激動,「憐洲,我想出來了。」
他不知道楚栩雲想出了什麼,只是,看到楚栩雲那麼高興,紀憐洲還是把話暫時咽回了肚子裡。
楚栩雲按耐不住,不等紀憐洲回應,便立刻打開了話匣子,「你還記得那天,你跟我說如果要是有無言道就好了,我在家這幾日仔仔細細想了很多辦法,覺得是可行的……」
紀憐洲愕然地望著他,本想打斷楚栩雲,告訴他,那只不過是自己開的一個小玩笑。
可楚栩雲卻沉浸在自己的設想里,沒有察覺到紀憐洲愈發僵硬的神色,「如果不用說話就可以修煉,想必以後凡人可以修煉的道路又可以多一條,你就是這門道法的創立之人。憐洲,你真厲害,簡直就是修煉天才,我怎麼就想不出這麼好的辦法,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天分就好了……」
「夠了。」
紀憐洲終於忍不住沉下了臉,
「為什麼不等我開口先說?你知不知道你話很多很惹人煩?如果世上真有什麼無言道,你的確最應該去修煉。」
話脫口後,紀憐洲望著楚栩雲怔愣的神情,那雙眼清澈見底,仿佛能照映出自己自卑妒忌的醜陋模樣,他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分明心裡想要道歉,可道歉的話語和脆弱的自尊一起卡在喉嚨,怎麼也無法說出口,只能像心虛一般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楚栩雲從頭至尾什麼都沒說,好像真的啞巴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