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且不说话,而是看着为她请脉的李太医——她自己当然知道晕倒是装出来的,但这谎得有?人帮她圆下去。
李太医也很乖觉,上了贼船便不得抽身?,皇帝要他为安嫔保胎,他还能驳了安嫔面子不成?
当下先?皱眉寻思片刻,又缓缓摇了摇头,才轻声叹道:“此胎月份尚浅,娘娘实在不该如?此冒险,设若有?何?闪失,老朽也无力回天呀!”
惊得佟贵妃心跳到?喉咙眼,差点以为此胎保不住,还好姓李的话锋一转,“亏得娘娘年?轻体健,将养几日,老朽再开几副安胎药,喝下去便没事?了。”
佟贵妃方?才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娜仁一片忠心向姐姐,偏不肯让肇事?者如?意,“方?才姐姐跪得脸都白了,汗珠子一层层往外冒,臣妾抱着姐姐,发现内衫都湿透了,吓煞个人。”
玄烨果然抓住重点,“朕不是免了安嫔跪礼吗,她为何?要跪?”
佟贵妃暗骂该死的蒙古丫头就会夸大其词,脸上陪着笑,“臣妾见安嫔妹妹与孝昭皇后亲厚,她又苦苦央求,要为孝昭姐姐诵经祈福,臣妾不得已才允了,那蒲团都是特?意加厚的了,还垫有?鹅绒,想来不至于伤身?。”
宜嫔等人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么?
玥容却很配合,声音仍旧虚弱,却尽力帮佟贵妃开脱,“贵妃娘娘说的是,是嫔妾自己愿为皇后念往生咒,以报皇后知遇之恩,却忘了身?子沉重,禁不得跪坐之苦。”
佟贵妃才松口气,又见玥容诚恳地望着她道:“贵妃娘娘,并非嫔妾吝啬,实在皇后姐姐生前也没留下多少遗物,嫔妾只拿了一套青玉、一套翡翠头面,下剩的都叫素樱她们分?了,不信,您只管到?武英殿问?去……”
佟贵妃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玄烨皱起眉头,“你找安嫔要东西?”
佟贵妃冷汗津津,此刻只顾得上为自己开脱,哪还能管别的?因讪讪道:“臣妾怕安嫔妹妹睹物思人,伤心坏了身?子,才想代她暂为保管,许是妹妹有?所误会。”
玥容摇头,“不是的,那位姑姑还特?意提起凤冠上的东珠,说是贵妃娘娘要亲自检查呢,一颗都不能少。”
玄烨目光愈发深邃,盯着佟佳氏,“你要东珠作甚?”
佟贵妃吓得声音都结巴了,“臣妾、臣妾……”
宜嫔莞尔,“东珠是只有?皇后可?用的,想必贵妃娘娘想瞧瞧皇后佩戴的饰品是何?等贵重呢。”
迎着贵妃愤恨目光,她却有?恃无恐,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是扳倒贵妃的最佳时?机,难道等佟佳氏坐上后位再来算账么?
玄烨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原来如?此,你也不过想用东珠而已。”
佟贵妃痴痴望着他,对,她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想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她不在乎那些所谓克妻的歪理邪说,只要能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天,她也很满足。
可?玄烨的下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朕本来也有?此打算,可?是你所作所为实在令朕失望至极,皇后才刚过身?,你便要将她生前遗物占为己有?,又因为安嫔不从而大发雷霆,还罚她在大庭广众下跪,差点伤及龙胎……”
佟贵妃弱弱辩道:“臣妾没有?……”
两行清泪从眶中溢出,她真的没有?对付安嫔的打算,她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些东西该属于她而已,况且,不是钮祜禄氏主?动推荐的么?
玄烨冷冷道:“你这般心肠,朕岂能放心让你居于后位?去罢,至于料理孝昭丧仪的事?,也无须你来做,让惠嫔宜嫔她们代劳即可?,省得天天看着觊觎后位的人为她奔走,孝昭九泉下也魂魄不宁。”
佟贵妃实在委屈至极,没想到?她也会有?受罚的一日,虽则表哥没明确撤去她协理六宫之权,可?下放给了惠嫔等人,这不正是打她的脸么?
玥容看着甚是无力,这位娘娘显然没抓住重点,皇帝分?明暗示她跟后位无缘了呀,不对,是明示。
佟贵妃还沉浸在“表哥不爱我”
这个冰冷的事?实里?,自我怀疑中,连旁人的话也没听进去,玄烨只能让梁九功送她回承乾宫。
其余嫔妃也相继告退,惠嫔等人险险才按捺住脸上笑意,免得被皇帝察觉她们不够悲痛。但是话说回来,像婚丧这种大事?真的能捞不少油水啊,如?今贵妃出局,横财自然都进了她们腰包,很难不高兴。
寝殿里?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娜仁仍徘徊不去,虽然玉烟表示玥容在装病,可?她瞧演得很逼真呀,不会真累倒了吧?
玄烨只能咳嗽两声,让魏珠请她出去。
待娜仁恋恋不舍地离开,玄烨方?坐到?床前来,打量着玥容渐渐变得气色红润的面庞,哼声道:“你倒是惯会作态。”
起初他也以为玥容受了委屈,及至听魏珠讲完来龙去脉,他才觉出不对劲来,这姑娘可?不是忍辱负重的脾气,怎可?能人家说跪便跪,何?况才一刻钟不到?就晕倒了——以前他看她睡前做什么“瑜伽操”
,半个时?辰都不带喘气的,那可?比跪着念经累多了。
玥容笑盈盈道:“彼此彼此。”
她也没想到?皇帝如?此配合,装的跟真的一样,把佟贵妃都给唬着了。
但,这也正合他心意罢。本来老康就不想给佟佳氏后位,但是碍着舅舅家面子,不便明说,这会子正好借题发挥——就算佟贵妃无意伤及龙胎,可?一个毫无仁爱之心的女子显然是无法坐上后位的,何?况贵妃犯起蠢来别人拦都拦不住。
等于她又替老康背了锅——这笔账贵妃铁定得记在她头上。
玥容觉得躺久了两腿酸酸的,支撑着想要起身?,正好玄烨伸过来半边肩膀,她便趁势靠在他胸膛上,又让玄烨喂自己喝药:当然是最寻常不过的安胎药,她一点病都没有?,用不着额外开方?子。
喝完之后玥容皱起眉头,“好苦。”
玄烨以为他是要人哄她,便拍了拍她单薄的背部?,柔声道:“良药苦口,忍一忍就好了。”
玥容瞪眼看他——她的眼睛生得很美,发怒时?尤其如?此,像猫儿一般,闪着幽蓝的光。
玄烨看得入了迷,下意识想向她颊边吻去,怎料玥容一掌将他推开,又无力地朝柜上指了指。
玄烨才发现案上摆着盘蜜饯呢,想是用作服药后的甜口之物,就放在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只是他恰好坐到?中间挡住了。
所以,她从方?才并未看他,而是看着那碟蜜饯果子?
玄烨的好心情?不翼而飞,僵着脸将东西递去。
玥容张开嘴,又点了点粉嫩小舌,表示她懒得动。
使唤人倒是颇有?一套,玄烨板着脸,将蜜渍樱桃放到?她齿间,听她津津有?味吸吮着,心里?不知怎的亦痒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