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一转头,也看见了司马昀。他立刻几步冲到司马昀面前,“沮渠孤牧呢?”
司马昀回头对跟出来的小番儿说:“去,让周括把人带到这儿。”
沮渠孤牧被五花大绑着押了过来,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大骂:“司马昀!你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说了换回陈远之后就撤兵的!你答应……”
他发现陈远后,突然住了口。
陈远拎着枪就朝他走过去。
“陈……”
噗!陈远毫不犹豫地一枪刺穿了沮渠孤牧矮壮的身体。
“……远……”
他摇晃几下,倒在了地上。
陈远又一伸手拔出了站在旁边的士兵腰上的刀,举刀就开始朝在地上痉挛着蜷成一团的身体砍过去。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直砍到鲜血四溅,骨沫横飞,陈远依然不停,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六、一百一十七……”
司马昀站在后面,一只手捂住嘴看着陈远人偶般不停地重复着挥刀的动作。他想象不出陈远受了怎样的伤害,这几个月是怎么挺过来的。在场的晋兵、周括、小番儿和后赶来的宁长、宗政延都被陈远的举动吓傻了。
宁长冲过去想要拉开陈远,“大哥!他已经死了!”
陈远一脚把他踢开,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宁长再扑过去,陈远又把他踢开。
司马昀实在看不下去了,“来人!把陈远拉开!”
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卒一拥而上把陈远拖走了,可他拼命挣扎着还在疯狂地朝空中猛砍。那几个人按住他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刀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指。周括走过来,抬手在陈远的后颈上就是一下。
咣当!刀掉在地上,陈远昏了过去。
陈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两天后晋军南归的路上。他躺在车里,司马昀正坐在旁边看着他。陈远一下子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整洁的衣服,头发被端正地梳好了发髻,胡子被修得只有唇上整齐的一字髭须还在,手腕和脚踝上也都被包了厚厚的白布。
“这是往那儿去?”
“回建康。”
“我不跟你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
陈远低下头不说话。
“之遥,朕真的没有下旨杀陈夫人和晃儿。晃儿是被吉儿带走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活着。你不相信朕,回到建康你可以去问紫菱,问惠仑,问左检,他们都可以为朕作证,他们都看见了晃儿还活着……”
“我信。”
“那你为什么还要恨朕?”
“我不恨你。”
陈远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指,“我恨我自己。”
“可是……你没有做错什么。”
司马昀抓住他的手。
陈远眨了眨眼睛,只有无比的干涩,没有他梦中流不尽的泪水。
“如果我没有那么冒失地去劫狱,父亲、岳父、玛女、周庆,还有随我一起投降的五千士卒就不会死;如果我没有投降,文君和晃儿就不会出事;如果不是我在朝中权势过盛,就不会遭人嫉妒,被人陷害;如果当初我没有率众起义,投降朝廷,没有见过皇上,那么……也许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可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改变了。父亲当年带我逃出京城,历尽千辛万苦才把我抚养成人,可我不但没能尽孝,还让他因我含恨九泉。岳父不仅是我的师父,还是我跟父亲的救命恩人,却因为我不能保护文君而死不瞑目。还有玛女,还有周庆,还有我的五千精兵,他们都是一心一意、心甘情愿想要跟随我的人,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因为我陈远,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投降敌军,是为不忠;我害死父亲和岳父,是为不孝;使皇上倾一国之力出兵东凉,是为不仁;投降之后跟晋军交战,又有那么多曾跟我并肩作战过的将士死在陈远的枪下,是为不义。皇上……我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建康?我再也不是那个能所向披靡,纵横疆场的大将军了,皇上又何必再把我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