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從未見過此種觸目驚心的情景,心下一悚,正欲往後撤,人群中央忽然響起馮婁的呵斥聲:「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在宮裡縱火是什麼下場!」
身體一僵,再想後退已來不及了,姜離面如金紙,冷汗涔涔,耳邊唯有颯颯風聲,以及幾欲跳出耳膜的心跳聲。
馮婁抬頭看了眼天色,隨即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道:「行刑罷。」
一語畢,在旁的廠衛得令,提著一根約莫成年男子小臂粗的長棍走上前去。
他身量極高,長得壯實,雖面白無鬍鬚,但方臉圓目,生著一張兇相,看起來十分懾人,肩膀虬結的肌肉將貼里撐得緊繃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迸發出無窮的力量來。
這樣的掌刑人,如何叫人不心生畏懼?
許是太冷,姜離打了個哆嗦,一顆心揪了起來。
掌刑太監在人群中央站定,緩緩轉動手腕,待活動開來,便將長棍高高舉起!
「砰——」
棍棒結實地落在那人的腰脊之上,棍與肉相貼,發出沉悶且駭人的聲響,底下那人許是嗓子啞透了,如此重擊下只發出微弱的哼聲,小腿卻發了狂似地亂蹬起來。
宛若一隻在將死之際奮力掙扎的兔子。
姜離猛然攥緊袖口,目光慌亂地投向別處。
慌張、恐懼,將這片天地籠罩其中。
此刻的多寶閣門前不是宮人安身立命的場所,而是一座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距離姜離不遠處,胡炳坤整個人猶如打了霜的茄子,軟趴趴地跪在馮婁身旁。
他被逼著親眼觀刑,眼睜睜地看著乾兒子的性命一點點流逝,卻毫無辦法,只能絕望地兩股戰戰,渾身哆嗦。
胡炳坤不明白,6生為何安然無恙地躲過那場大火,更不明白如今在這裡受刑的為何是他的乾兒子。
6生呢?6生呢!
胡炳坤無力地張了張嘴,吐出一節氣音後,艱難地發出一聲類似獸類的啼哭:「兒啊——你就安心地上路罷!」
說到最後,兩眼一閉,滾下兩道濁淚。
這幅悽厲模樣,真如喪子的父親,看得圍觀眾人心生憐憫,紛紛垂下頭去。
覃勇得倒真依乾爹所願那般,雙腳繃直,不再動彈了。
「怕了麼?」
馮婁掀開眼皮掃了眼眾人,語氣淡淡:「怕了才對,怕了才知官家的東西不可覬覦。」
聞言,觀刑的宮女和太監將頭垂得更低,不忍再看。
上頭殺雞給猴看,為的就是宮人能安分守己,今日他們是看戲的,明日、後日,趴在前頭石板路上的又會不會是他們呢?
姜離盯著沾上灰塵的鞋尖,再次體會了何為人命如草芥。
至此,多寶閣走水案以亂棍處死覃勇德收尾,而官家念在皇后的面子上,不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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