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了声气,微微一笑“忍是一定要忍这一时的,我若即刻对她翻脸下手,旁人肯定会说我无妃嫔应有的气度,更要忌讳华妃,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去招惹华妃为妙。更何况我也不屑于对乔氏这样的人动手。只是忍着乔氏不代表对其他人没有作为。”
我把花枝往桌上一丢,继续说“乔采女之所以敢这样猖狂,是因为她背后有华妃。你们以为凭她有这样的能耐她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卒。”
浣碧问“小姐的意思是”
我将花枝比在衣襟上,闲闲地问“杜甫前出塞的第六是怎么说的”
流朱沉吟片刻,脱口而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取下栀子花枝,“咔”
地一声清脆折成两段,往桌上供着的珐琅雕翠大花瓶中一掷,冷凝了笑意。
傍晚的时候有凉快的风从湖面带着荷花的清新和水汽徐徐而来。风轮鼓鼓地转着,阔大的镶浅淡丝线的碎花衣袖因风乍然地一飘一歇。因着我怕烦吵,早有小内监用沾了胶的竹竿粘走了所有鸣叫的蝉。身处的庭院里置满了晚香玉和素馨花,芬芳满殿,蕴静生凉。
我卧在竹簟上,犹觉得热意萌,遂换了轻薄的蝉纱丝衣,去了沉重的钗环。晶清和佩儿一边一个为我打扇,浣碧则准备了冰碗水果,有一句没一句陪我说着话。
正聊着,抬头见玄凌进来,忙起身让道“皇上。”
他双手搀了我起来,道“你倒是十分逍遥自在。”
我和他手拉手携着坐下,笑嘻嘻道“臣妾也是无事可忙,躲懒罢了。”
我取了切好片的西瓜递到他唇边,道“现下凉爽些,皇上是从水绿南薰殿过来么”
他唇角的笑意淡薄了些许,咬了一口西瓜,道“刚从飞雨馆过来。”
玉润堂本是眉庄在太平行宫的旧居,如今已为陵容所住。因此她今番与几位嫔妃前来,皇后便安置她住在了飞雨馆。
我见玄凌神色淡淡的,眉目间似有不豫之色,便含了几分小心笑道“眉姐姐那里藕粉桂花糖糕做的最有风味,这个时节吃最妙,皇上尝了么”
他望着我笑了笑“藕粉桂花糖糕的确是甜,可惜那个人却是不甜。但凡朕去,三次里有两次要推托了不与朕亲近。”
他摇了摇头“难道她还为昔年朕错怪她的事耿耿于怀么”
我听他语中颇有责怪之意,忙郑重跪下,俯道“请皇上千万不要责怪眉姐姐,都是臣妾的不是。”
玄凌不解道“朕并没有怪她,怎么你倒先认起不是来了”
我道“眉姐姐怎会为昔日之事怨怪皇上呢。”
我飞快地在腹中思量言辞,含笑道“其实都是臣妾从前多言的不是。眉姐姐与臣妾自幼要好,又一同进宫,希望可以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眉姐姐素日为皇上身体考虑,若宠妃多了,多少总对皇上龙体有损,所以私下里与臣妾说起来都有几分担心。而皇上一向心疼臣妾和安妹妹多一此,所以眉姐姐决定效仿古代贤妃,照拂皇上龙体而不多争皇上雨露,故而有如此之举。”
玄凌一笑“如此说来,沈婕妤对朕颇为关心。”
我点头道“是。此事上臣妾不如眉姐姐。”
他眉毛一挑,饶有兴味道“怎么说”
我见他单手支颐斜卧在竹簟上,月色下神姿出众,不由红了脸,低声耳语道“因为臣妾做不了贤妃,臣妾想多和皇上在一起。”
玄凌神色欢悦,搂了我在怀中道“贤妃虽好,多了却也失了闺阁情趣了。不如你”
我推一推他,含羞道“皇上也不害臊呢,臣妾可不好意思。”
玄凌吻一吻我的脸颊,道“咱们自己说话罢了,理会旁人做什么。”
我见他心情愉悦爽朗,不似来时,便取了冰碗和他同吃,一边柔声劝解道“眉姐姐性格耿直,行动说话难免容易得罪小人,若他日有人在皇上面前言及姐姐的不是,还望皇上能够细加明鉴,不要怪罪。”
玄凌抚住我的肩膀,我长长的猫眼银珠耳坠的流苏细细打在他手臂上,微微的凉。他卷了我一绺丝在手,轻轻道“你怕有人将来在朕面前言及沈婕妤的不是,却不知今日已经有人在朕的面前进言诋毁于你。”
我心下一冷,很快又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是华妃娘娘么”
他爱怜地看着我,摩挲着我的面颊,轻声道“朕知道你已经尽力容忍了。”
我用力点点头,眼眶微微湿润“皇上是不会相信的,是么”
他握紧我的手,道“是。”
我依在他胸前,心口忽然觉得温暖踏实。玄凌抱住我道“可是华妃生性跋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今日向朕说你对她不敬,还伙同了乔采女哭哭啼啼不休。她是必定会针对你到底了。”
我“哦”
了一声,只问“皇上如何打算呢”
他目中的光色一沉,尽染了黑夜郁郁之色,在我耳边低低几句。
我沉默了些许,幽幽道“臣妾进宫已经三年了呢。今秋又是秀女大选之际,皇上有了如花新人在侧,必定要忘怀臣妾了。”
他只是郑重了语气,道“即便有佳丽千万,四郎心中的嬛嬛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