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回是将老太太得罪得不轻。老太太一向在外头爱面子,素日就算再不喜欢芦笙,也断不会将池家的小?姐许给汪家那?样的门户。除非——”
“除非什么?”
池镜也是才刚想?到这里,自己也有些不肯信,声音虚虚地沉下去?,“除非——芦笙不是我们池家的小?姐。”
他扣起眉心,心里更厌恶了芦笙一层。
玉漏窥着他走神的脸,也不得不朝这头想?,虽然荒唐,但老太太近来待燕太太母女的态度倒说得通了,连二?老爷对芦笙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有了缘故。他们夫妻聚少离多,二?老爷又常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倒也不是没这可能?。可奸夫是谁呢?府里的男人也多,从前竟一点?端倪没看?出来。不过这样的高门大院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就是说闹鬼也有人信。倘若是真的,今夜老太太轻拿轻放,恐怕就是缓兵之计。但也只是猜测,谁敢去?问这种事??
两个沉默半日,池镜把腿抬到床上?来,又事?不挂心地笑了,“横竖不与咱们相干,你就别去?瞎打听了。”
玉漏也钻进被子里,“我又不傻,这种事?我敢去?打听么?就是知道也装不知道。”
他倒下去?,想?着嘱咐一句,“你也别为她们母女去?讨情。”
“我知道,我先前就什么话也没说。今晚上?站在那?屋里,也是一句腔没开。”
她好笑起来,“倒是大奶奶吓得不轻,捉贼嚜,她怕,她就是咱们家头一个惯偷。”
池镜也笑,“老太太叫她去?跟前听,也是个杀鸡儆猴的意思,其?实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家里多少人暗里不服她,人老了就是这点?可怜,什么都?可以计较,唯有这层窗户纸不能?去?捅破,真捅破了,连假的都?没有了。”
玉漏不禁打了个寒颤,也许老太太心里也早将她看?了个透彻,她的一切心机手?段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要不然也没资格做了池家的“土皇帝”
。但她仍然希望将来自己也有那?一天?,全由自己说了算,本来命运不握在自己手?里,就是捏在他人手?上?,没有什么不进则退的余地。
当然她可能?会比老太太强一点?,她还有个丈夫,虽然说不准他将来是不是和老太爷大老爷一样姬妾成群,可希望他不会早死,就是貌合神离也要同她撑到死,不然老了以后的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也有点?可怖。
她有点?恋恋地朝他依偎过去?,蜡烛是先前点?过的,烧得只剩截桩子,随时可以熄灭,所以没去?吹。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像是个支柱。
他想?必发觉了她在看?,闭着眼睛笑了,把一条胳膊抬到枕上?,塞在她脑袋底下,“你去?了这一趟还不困?”
“去?这一趟,倒精神起来了。”
她一向不爱枕他的胳膊,硌脑袋,这一刻却枕得安稳。
觉得是婚姻把她逼到了这一步,不爱他也依恋起他来。人家说两棵不相干的树挨在一起,天?长日久也要缠在一处的,夫妻情分有时候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爱这东西,一定是有区域性的。她沉默着微笑。
他的手?指在她臂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仍是闭着眼在笑,“精神得很,那?得做点?什么消磨消磨精神才好。”
他一反常态很温柔,迷信说温柔点?大概能?生个女儿,“女儿好,总算有个女人会没条件地依恋着我,她所有的高兴不高兴,爱或不爱,在我面前都?是发自真心的。”
她听来有点?心酸。
夜里那?样明火执仗,天?一亮,自然此事?就传遍了。起初大家都?还对燕太太偷盗之事?存疑,毕竟银库的钥匙她是哪里弄来的?银库里日夜有人看?管,也不便宜。倒是没两天?有个小?厮因为玩忽职守给打发走了,众人猜测,兴许就是他和燕太太里应外合。
原是不肯定的,越说越笃定起来,大家还是不喜欢风平浪静的生活。都?说八成就是燕太太干的,二?老爷有什么好东西,一向是先孝敬老太太,不会背着老太太给她那?么些钱。何?况她娘家本不富裕,是想?钱想?惯了的人。
燕太太本来还在等老太太最终判定,听见?这些闲话,恍然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再判定什么,拿不出凭证来,就用唾沫星子淹死她。她怄得半死,闭门反省其?间在屋里哭了好几回,后来许她出门了她也不愿出去?,怕人家用看?贼的目光看?她。每日只在房中打算芦笙的事?,这事?如今算是她的避难之所。
这日连媛姐也来问起:“到底是不是燕太太偷的?”
玉漏没好说什么,只管笑着摇头,“不晓得,这事?还没查对出来呢。”
“都?说是她偷的,连二?奶奶也这样觉得。兴许就是为给五姑娘多凑点?嫁妆。”
理由何?其?充分,所以上?上?下下都?早判定了燕太太是个贼,愈发看?她不起了。玉漏明知大概是另有隐情,因此从不议论,岔开话道:“二?奶奶近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