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以所能达到的最快脚程,回到卫府,随着卫朴,直接到了卫近贤的卧房之中。
不大的地方,升了两个火盆,烘得室内一片燥热,卫近贤就置身在这热气之中,苍白地几近透明的脸,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爹,他们来了!”
卫朴几乎是扑过去,紧张地望着他,直到卫近贤眼皮微微一挑,方才放下心来,复低低重复了遍,“爹,他们来了。”
卫近贤抬眼望去,一下便看见了萧辰,朝他招手急唤道:“你过来。”
萧辰尚未来得及反应,卫朴已经赶忙把他拉了过去,让他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就在卫近贤的眼前。
“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卫近贤问道。
他的话音虽然低,却清晰无比,萧辰一下就能听出他此时神智清明。“我姓萧,单名一个辰字,萧逸就是家父。”
他如实道,对卫近贤的愧疚使他无法再欺骗下去。
听见他的话,卫近贤苍凉而欣慰的一笑:“你果然姓萧,是的,我就知道,能与他这般相像的,除了他的儿子还能有谁。”
“请恕我之前失礼,因家父身份特殊,故而不便相告。”
“不要紧,你做的很对。”
卫近贤望着他,眼中泪光滚动,“当日我知道霍姑娘逃了出去,偷偷派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却始终未能找到她,现下看见你,知道云卿有后,我已再无遗憾。”
他胸脯起伏甚烈,喘息不止。
卫朴慌忙用帕子替他抹嘴角血迹,见他情绪激动,欲上前相劝,却又怕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不忍打断。
萧辰却已替他劝道:“卫大人,您先歇着,咱们明日……”
“不,我不能睡……”
卫近贤虚弱地打断他,“我知道自己快不中用了。你能找到这里来,可见是想查云卿的事,趁着我还有口气,我好好和你说一会话。”
萧辰沉默一瞬,仍是道:“没有,您安心歇着吧。”
卫近贤望着他,摇头笑道:“你这孩子……我知道,外间把云卿传得很不堪,说他什么妖媚朝堂,纵情声色,这些话都是恨你爹爹的人故意散布出去,你莫要信,你爹爹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嗯……”
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头一遭有人用如此肯定如此温暖口吻告诉他,萧辰重重点头,强自按捺下胸口涌上的酸楚之意。
“我是个阉人,也曾经混得一官半职,所以比谁都明白这朝堂上的事。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利用、被利用。你爹爹生的一幅好皮囊,却也害了他。你道他为何回到如此偏远的顺德来当都督,那是因为朝堂上有人看中他的美色,想将他招为入幕之宾。”
萧辰未语,倒是旁边李栩倒吸口气,惊问道:
“谁啊?”
卫近贤叹口气:“这就不必问了,反正也不止一个。”
李栩直咂舌:“没想到我二爹这么大魅力!”
萧辰却是脸色沉郁——朝堂昏暗,求报无门,他完全能明白当时爹爹的心情。
似乎想起当年之事,卫近贤脸上有暖暖的欢喜之意:“初见云卿的时候,我也是把他当成了那样的人,直拿话勾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萧辰不解。
“他把我灌醉了,然后把我打了一顿。”
卫近贤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身子虚弱地直晃,“我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大家同朝为官,官阶相当,他居然敢打一个都监。可他真打,结结实实地把我打了一顿,打得我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他居然还拎着补品来探望我,没少拿话噎我。”
“您就不恨他?”
李栩试探地问。
卫近贤摇摇头:“不恨,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有气没处使的人,到头来只能拿自己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