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和聊天上,他一直在想顾兰春说过的话。
“华夏大地容不下一方戏台……如果济南城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米饭铺呢?容不下一家五口呢?又该怎么办?只有把鬼子赶跑,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他想过很多次,只要韩长官或者其他长官回军反攻,他一定参加队伍,痛宰小日本。
吃完饭,传武拉着传文,站在院子中间,双手端着一根磨棍,给他表演回家枪。
陈宝祥走到店里,坐在火炉旁。
他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顾兰春的戏文,有一段是《四郎探母》的“坐宫”
一场戏。
顾兰春演的是铁镜公主,在台上的一动一唱,让他沉溺其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迷恋顾兰春。这种迷恋,从未说出来,只是默默地藏在心里。
直到顾兰春和连城璧在米饭铺见面,他才真正近距离接触对方。
想不到,一见误终身。
他这一颗心,已经不在肚子里,而是系在了顾兰春的身上。
“今夜她在哪里安身?是玉谦旗袍店吗?还是……”
梅花公馆一战后,顾兰春这个名字,已经遭到通缉,不能在任何地方住店。
他拿出八方面军送的小黄鱼,轻轻抚摸,面露苦笑。
小黄鱼是好东西,但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因为这小黄鱼,丢了性命。
吴一笑从招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八方面军的小黄鱼。
智取生辰纲固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事情败露,也是难逃一死。
陈宝祥的思绪越来越远,慢慢想到,韩长官弃城而逃时,声称不能把好东西留给日本鬼子,把府中的金银细软全都带走,还放了一把火。
最可惜的就是龙头车,从张长官到韩长官,那么多年,中间经历了多少智囊破解,仍然无法确定,龙头车究竟指向什么?
如今,张长官死了,韩长官死了,龙头车下落不明——“难道真如江湖术士所说,这龙头车就是个催命金牌?”
韩长官主政山东时,济南生过很多怪事。
陈宝祥记得,韩长官的手枪队曾经满城搜捕日本间谍。
那些间谍冒充画家、记者、游客,把济南的铁路沿线、重要工厂、有钱宅邸、防守碉堡全都拍下来、画下来,上报给日本军部。
日本军队正式跨过山海关之前,已经对济南了如指掌。
陈宝祥看见过,就在长官府邸前面,韩长官亲手枪决日本间谍。
满城的老百姓都来围观,拍手称快。不过,老百姓也都觉得,手枪杀人,不如千刀万剐更有看头。
陈宝祥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满嘴苦涩,最终没能笑出来。
他很怀念当时的盛况,整个济南城轰动了,毕竟那是韩长官第一次公开处决日本间谍,并且是顶着来自北平的层层压力。
那时候有多爽快,当下就有多憋屈。
门帘一掀,有人进来。
他以为是柳月娥,就没抬头。
直到那人坐下,陈宝祥才察觉,竟然是于书童。
于书童满脸通红,一开口,酒气扑面而来:“陈老板,帮我个忙——”
陈宝祥看着对方,默然无语。
神枪会势大,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或者,任何一个帮派,所谓的请他帮忙,都是一种说辞。
“陈老板,我想杀个人,你给我帮帮忙,酬劳是十条小黄鱼,怎么样?”
“你醉了,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心被鬼子的暗探盯上。”
“放屁,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是神枪会十四当家,他是神枪会四当家……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雍正皇帝登基的故事?”
陈宝祥听清了于书童的话,对方提到“四当家”
,当然就是指奔雷虎。
“雍正皇帝是四皇子,老皇帝要传位于十四皇子,明明白白地写了诏书,盖上玉玺印章,封存好了,放在正大光明殿的牌匾后面。你猜怎么着?四皇子派出大侠甘凤池和吕四娘,把一个‘十’字改成了‘于’字。于是,‘传位十四皇子’就变成了‘传位于四皇子’,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