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濂之摇了摇头淡淡道,“太后多心了,已经过了这么许多年,有些事濂儿早已不记得了。”
朱佑樘听朱濂之这么说不由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神平淡,一双眸深邃依旧,一如十几年前。
“姨母知道你一向聪明又识大体,可是那时你还那么小……”
朱濂之淡淡一笑道,“太后,有些事没什么好在意的,濂儿如今很好。”
“是么……”
太后注视他,眼里始终雾气迷朦,她喃喃道,“……是么……那就好……”
朱濂之这时起身抽回了手说道,“太后,濂儿找皇兄还有事,先告退了。”
“好、好,你们兄弟俩也该好好聊聊了,姨母见到你无恙便很高兴了……”
太后的脸上似是有了淡淡的笑容。
“那濂儿先行告退。”
朱濂之垂下了眼眸说道。
转出了永寿宫殿的长廊,朱佑樘转头问他,“你真的已经不怪她了么……”
朱濂之停下脚步抬眼看他,随后淡淡道,“怪不怪她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朱佑樘注视他片刻,忽然伸出了手去握他,语气低了几分问道,“那你为何始终都不肯告诉我那时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后来失踪的半年你又去了哪里?”
朱濂之轻轻地笑了,他黑眸中闪着幽深的光,撩人心魄,却只是淡淡说道,“皇上,我今日来只想见一个人。”
朱佑樘盯着他,执意问道,“你真的不愿说?”
朱濂之看着他,笑容似乎隐去了几分,然后缓缓摇头。
朱佑樘垂眸,好半响,他终于松开了朱濂之的手,表情恢复到了以往的平淡,他转身负起双手,淡淡问道,“你想去见的人……是他?”
“嗯。”
朱濂之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他的口吻听来是一贯的随意,“若皇上有兴趣可以一起来,或许他会告诉你我曾经遭遇过什么。”
朱佑樘沉默良久,终于闭上眼悠悠叹息说道,“朕不想去,你要去便自己去吧。”
他说着不再回头看朱濂之径自甩袖离去了。
朱濂之抬起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早已淡去,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出了皇宫仍是皇城,只是这里地处偏僻,红墙早已斑驳不堪,两旁的杂草纷乱无章,道路窄得只容一顶轿子通过,显然已废弃了很久,此时一片漫黄,显得十分荒凉。
轿子慢慢地行,曲曲折折来到一处稍显空旷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却依旧是湮墟一片。
空地之前是高墙耸立,只一扇大门虚掩,只是那门上朱红油漆早已褪色,门上的牌匾歪斜破烂,原本有字迹的地方也早被风雨磨损得无法辨认,也许只有从那九级台阶,门外的石狮才能依稀看出这里昔日的辉煌来,而如今,也已没落得到处是残破,遍地是枯枝了。
朱濂之走下轿来,缓步上台阶,伸手推开了大门。
大殿里喃喃梵音低弥,伴着一种阴阴霉味,空气阴冷灰暗,蛛网粘满了四面墙角栋梁及屋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一灯如豆,那幽幽的火光在闪烁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隐隐约约的,忽有一个泛着磷光的骷髅乍现,让人不由觉得惊骇万分。
朱濂之竟似很熟悉这里的环境,见了那骷髅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来到大殿前的布帐柱旁,随意席地一坐,竟也不嫌脏,坐下之后便慢条斯理地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盘腿而坐,双眼微阖,一张脸被散乱的头发跟满下巴的胡须遮掩,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朱濂之的到来,依然双手合十念着佛经。
朱濂之也不着急,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对于此时自己身处的环境也没有丝毫不耐,只是微微扶着下巴,似笑非笑望着火光怔怔出神。
过了好久,那人似是终于念完了一段佛经之后才睁开眼睛转向了朱濂之。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却有东西碰撞的声音,仔细看去,他的手脚竟被人用一根碗口粗大的铁链拴住缚在了腰上,然后一直延伸到了大殿最深处的一根柱子上,层层圈绕,最后方落了锁。
“九王爷。”
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威力。
“嗯,”
朱濂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懒懒说道,“这么多年,我也该来看看你了。”
那人注视朱濂之良久,轻轻闭上眼,叹息一声说道,“若真是来看我王爷就请回吧。”
朱濂之不响,只是看着他不语。
那人复又睁开眼,他的眼底是一潭死水,无一点波痕,“外面的轿子里还有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