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一慎,激灵灵猛打冷战,小心翼翼地翻转杯底,一愣,赫然印着“大明宣德年制”
的款识,气得兜头扔过去。
一声脆响,朱佑杭眯着眼睛欣赏茶杯四分五裂的动人景致,摇头失笑,“砸也砸了,是不是该消气了?”
“没砸到你我不甘心!”
端起茶壶一口气喝干,火浇灭了一大半,唉声叹气地发牢骚,“我算是发现了,世上不可能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人也不可能像孙大圣一般横空出世。宋氏一门商人本性,趋利避害胆小怕事,所以培养出我这样的纯良小老百姓。再看看你家,一窝白眼狼。”
“有道理,”
朱佑杭笑着搭话,“不过,我出淤泥而不染。”
“你拉倒吧!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宋临狠狠挖了他一眼,“我孤身一人深入狼窝还能有好?连头发带骨头赔得血本无归!”
朱佑杭故作惊愕,“赔了?没有见面礼?”
紧蹙眉头,似乎正在冥思,“我原本打算派你做开路先锋杀进南昌洗劫家产的,似乎失败了。唉……正所谓‘舍大家,保小家’,如我这般坚定的‘家私’捍卫者……”
宋临举拳就打,“瞎打岔,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朱佑杭一把抓住,抱着他哑然而笑,“我还以为我在帮你把‘趋利避害’的商人本性发扬光大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尚书府都富成……”
一顿,说到“蛇”
,宋临突然想起了“小龙小凤”
,龇牙一笑,慢吞吞地掏出“婚书”
,态度极其和蔼,“尚书大人,请问这是什么?”
朱佑杭仔细查看,良久,皱眉说:“好像少个手印。”
打开印泥盒,握住他的拇指,宋临大怒,一巴掌拍过去,“朱佑杭!”
朱佑杭倒退几步哈哈大笑,“博誉,为签这个我使出了浑身解数。”
宋临冷笑,“你怎么糊弄我叔祖的?”
于是--
整个午后宋大人都在逼迫朱佑杭招认一个月前犯下的滔天罪行。
由于尚书大人从小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之下长大,形成了自律谦逊的高贵品格,一再重申面对过失行为要诚恳,面对丰功伟绩要坦然。如此这般,尚书大人认为拟定“婚书”
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所以在叙述时,过程被无限制地减缩,以至于宋临一度以为那张“婚书”
是叔祖咂着小酒记账时顺便签下的。
虽然尚书大人高尚的品格值得尊敬,不过,在此品格指挥之下说出来的话嘛……
因此,为客观起见,请听在下慢慢道来:
小栓子有把蒲扇,凭借此扇喊宋临“姐夫”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只要他做到两件事,宋临就难以翻身。其一:在宋临家寻一件“定情物”
;其二:找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做证人,一口咬定两家定过亲。如此一来,讹婚就水到渠成了。这种事屡见不鲜,尚书大人能任由隐患侵蚀肌体?所以,小栓子入狱了。
叔祖马不停蹄地赶奔尚书府,哭诉:“求大人救救小栓子吧,陈家几代单传,这根独苗可不能断送在京城啊!”
尚书大人异常焦急,连忙带着老头直达府尹衙门。老头看着这位二品大员频频给五品小官行礼作揖,心中感慨万千。
之后,回了小胡同,尚书大人亲自动手写了份保释状子,措辞满含深情,简直感天动地催人泪下,其实,洋洋洒洒上万言就写了一层意思--绝门断户人伦惨剧,求府尹大人网开一面。
这状子交上去第二天就把小栓子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