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二日,薨逝已近两年的淑嘉皇贵妃金氏入葬裕陵,自静安庄至马兰峪这一程,乾隆除却静安庄前的灵前祭酒外,便未曾露面。
这场盛大却不曾逾制的典礼由皇四子永珹连同礼部和内务府全权操办。
永琪夫妇二人并未前往,太后以新婚燕尔之由免了二人,乾隆也是同样不曾开口要二人过去。
以筠心里隐隐有了个影儿,储君是不会为帝后、太后及生母以外的人穿孝的。
这日,以筠连同着和敬一起在慈宁宫陪伴太后,今日也就只有他们俩没有去马兰峪。
慈宁宫里,三人坐在侧殿,听着外头小世子和小格格在初雪天里玩闹的声音,颇为快活,很有几分数年前他们还年幼,也是这般高兴。
“哀家如今日日看着几个孩子在自己跟前嬉笑玩闹,觉得自个儿也年轻了不少。”
太后感慨颇深地说道。
以筠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后,十年过去,她好像一直都是最初的样子,和蔼可亲,温顺娴静,即使是如今,也未见一点老态,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淡淡的皱纹会象征着她逐渐老去的年华。
她时常在想,太后年轻时,大概是同孝贤皇后一样温柔的女子。
“八弟如今住在寿康宫,虽说有太妃照料,平日里却还是来慈宁宫多些,绵德阿哥和绵恩阿哥如今也都跟着
福晋住在了寿康宫,皇祖母也算是有伴了。”
和敬在一旁婉声说着。
以筠正想着孝贤皇后呢,这会儿只觉得和敬也是越发像孝贤皇后了。
乍然听见定亲王福晋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寿康宫,她才想起来,这是他和永琪成婚前就在着手的事了,永璜走了多年,从前的王府也没了再住的必要,皇帝便做主把人挪进了宫里居住,也算是皇子死后,福晋挪入寿康宫居住的常规了。
乾隆还算喜欢绵德,亲自派了师傅教导,只是无人知道这里头有多少对永璜的愧疚。
“你今儿怎么不说话?”
太后看了一眼以筠,问道。
以筠回神,笑着说道:“妾身说什么?太后与三姐姐聊孩子,妾身听听不就好了?”
“你听听,赶紧叫人和永琪说说去,他的宝贝福晋想当额娘了,不当额娘都没法和咱们说话了!”
太后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和和敬打趣,一边又想起了什么,故意板了脸同以筠说道:“还叫太后呢?怎的这三姐姐叫的顺口皇祖母便叫不顺口么?”
以筠看看和敬,看看太后,满是无奈:“那便求着皇祖母,可千万别把咱们后院里说的话告诉五阿哥了。”
太后又笑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淑嘉皇贵妃走了也有两年了,永珹和书仪两口子才成婚多久,还没来得及给她添个孙儿,如今又要守孝,哀家想抱个小四的孩子,也还得再等
上一段时日。”
“没有小四的,不还有小五的吗?”
和敬在一旁附和。
以筠早已红了脸,但又庆幸,可以用此时通红的脸,来遮掩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说起来,你外祖母生了双生,筠丫头若是有福,怕也是个双生的身子,至于书仪那丫头,从前淑嘉皇贵妃,一生生了四个皇子,只怕书仪日后,也是宜男之人。”
太后想得颇为长远。
“皇祖母想这么远,难道是要两个妹妹这会儿便生一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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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马兰峪,奉仪淑嘉皇贵妃梓棺的车队正缓慢地行进着,永珹身着孝服走在最前边,裕陵就在面前,隐在山峦叠嶂里,也隐在树木丛生之中,庄严肃穆的寂静里,平添了一份凄凉。
他深吸了口气,有些怅惘。
车驾停了下来,永珹翻身下马,看见了不远处一边拭泪,一边揽着两个弟弟的书仪。
永璇三岁那年,贪玩爬树摔了下来,落下了腿疾,在启祥宫养了好些年,直到这两年才慢慢地出门见人,如今他走起路来仍旧是瘸啊瘸的,可比起从前已经好了许多。
至于永瑆,他才五岁,在他心里,大概对舒妃这个养母的印象,还要更深刻一些。
永珹是有些感激舒妃的,她会跟永瑆提起额娘来,不至于让她在永瑆年幼的记忆里就此消失。
“别哭了。”
书仪走进了些,将手里的浅色绢帕递过去给他擦了擦眼角那抹并不显眼的泪痕。
永珹
偏头擦了眼泪,方才把帕子给她,用只有二人听见的声音问道:“可有不适?”
书仪摇了摇头:“没事,你放心便好。”
入葬裕陵的吉时一到,马兰峪周遭树丛里的鸟儿便一起呜鸣着飞远,随之而来的哀乐声响彻在山林间,自带的回声,让它更加地凄凉。
“哀——”
礼官的一声号令,周遭立时满是哭声,自书仪至那些奉旨穿孝的宗室后人一起,尽管可能她们都不大认识淑嘉皇贵妃。
“儿臣自幼没了额娘,幸得皇贵妃自小在宫里照顾着,何其有幸成了娘娘的儿媳,如您所言,您没有女儿,所以格外偏疼儿臣,还说等着儿臣给您生个孙女呢!可如今,您怎么就舍了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