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六月的天,孩童的天,明明昨个儿在船上还是阴雨绵绵,如今尚还不至正午,外头这滚滚热浪便似要将人烤化一般。
队伍中间,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内,弘曦一袭极是轻薄的蚕丝小短褂,下身的膝裤尚不及膝盖,漏出一段儿白生生的小腿来,这会儿正如死鱼般瘫在榻上,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子。
一旁伺候着青衣小丫鬟见罢也不敢多言,只微低着头捏着团扇一下又一下的扇动着。
琥珀上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当即眉心一跳,利落将手上的冰块儿放下,转而一把将轿帘合得严不透风。
“爷,这眼瞧着便到城门口了,您这般若教旁人瞧去,终究是不合体统。”
从小丫头那里接过扇子,琥珀凑到跟前儿小声劝道。
听到说话声,弘曦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然而视线却没对着来人,反倒直直的朝着一旁的冰盆上瞧去,只一眼,明亮的小眼神儿复又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怎么才这么点儿啊”
这么大热的天儿,这点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弘曦噘着嘴躺在一旁,整张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
琥珀冷着一张俏脸不为所动:
“这是万岁爷特意吩咐的,奴才可是做不得主儿,再说爷是忘了您前几日如何染上风寒的。”
闻言弘曦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早好了嘛皇玛法他老人家就是多心。”
“爷您可莫要这般说。”
琥珀捏着帕子稍稍蘸了点水,细细的给弘曦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子,闻言忙道:”
万岁爷百忙之中尚还分出心思操心殿下您,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
弘曦依旧怂拉着小脑袋没有接话,转而问道:“安宏他们那儿呢,可都送过去了”
“爷放心,那启子宫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有您在这儿,断不会怠慢两位少爷的。”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两人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十三爷的声音,弘曦尚还没来的及开口,就见车窗上的帘子蓦地被扯了开来。
“弘曦可是有人”
怠慢二字还未说出口,胤祥便被眼前的看到的给惊呆了。两人大眼对小眼间,突听来人喉腔中传来一阵儿爆笑:
“哈哈哈哈,我说侄儿啊,可真的让四哥过来瞧瞧,就你如今这模样儿,四哥见了必是“惊喜”
的很。”
惊喜,就他阿玛那一等一的板正人儿,惊吓还差不离,弘曦直起身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不过瞧着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忍不住好奇道:“这大热天儿的,十三叔你这是”
“方才替皇阿玛去顺天府跑了一遭。”
胤祥闻言淡淡道。
弘曦见罢也没有多问,只抬头瞧了眼天上的日头,心道这皇玛法还真是儿子多了不带心疼的,瞧这大热天儿的。若教他跑上一遭岂不得立马原地去世。
十三爷走后,弘曦还兀自唏嘘不已,直到即将躺下时才蓦地反应过来。等等,顺天府这眼瞧着就到京城,老爷子特意让十三叔跑这一遭干嘛。
想到京里留守着的大伯,弘曦一个机灵,直直的做起了身子,不是吧,皇玛法他老人家待亲儿子,竟然已经防备至此了吗
弘曦半倚在马车上,半响讷讷无言。
车队还在缓缓向前推移。
城门口,得到消息的几位阿哥早早便侯在了此处。
不过比之以往几兄弟间尚还有些面儿上的功夫。如今四贝勒一张冷脸,只差没写上生人勿近了。尤其对着八爷,眼里更是几乎没了这个人。一旁的胤禟瞧在眼里,本就又热又渴,心下燥的很,当即便冲对方甩了脸子:
“什么人呐当谁想瞧他那张讨债似的脸”
“九弟”
胤禩一把扯住了即将上前的老九,低声道:“皇阿玛御驾就要到了。莫要多生事端”
“哼”
胤禟冷冷睨了对方一眼,没在多话。
胤禛依旧站直着身子,豆大的汗珠子缓缓落下,从始至终连面色都未曾变过。对这两兄弟间的眉眼官司,更是未置一词。这态度,只瞧地胤禟脑仁儿都快冒火了。
八贝勒笑意微顿,身后众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曾多言一句。说实在的能站在这里的,没一个是真蠢的。这四贝勒往日虽刚直了些,却也非是这般不讲情面之人。
且这几日两人公务上又没有旁的交集,那么能让四贝勒这般形于颜色的,联想到近日江南那件事儿,几位精明人儿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