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努斯是古罗马的初神,掌管夜与晨的疆界。晨曦微破,是他轻掬光辉,万物沐浴,在他仁慈的朝阳下复苏;而当暮色缓缓降临,是他召唤世间入梦,在他宽广的庇护下静寂。这尊雅努斯雕像,双面凝视,一脸映未来,一脸望过去。双眸开启与收束如守护天地之门扉,镌刻流转的日月。白祖将雕像捧在膝上,她说这才是真正的雅努斯,余者皆为赝品,比如游轮上的那一伪作只不过用来哄价造势。神迹化学物的秘密现在就锁在里面。得到它的人,不论是想把它制成药物或是毒品,全世界的财富将如江河之水般汇入襟怀。
哈琦盯着何峙看了几秒钟,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妙的神情。大佬辈分,但是大佬之上仍有大佬,大佬的大佬之上再有大佬,哪怕登神也稀缺最后一块拼图。一个人能二十来岁就当上龙头不倒台,正因为有好多人跟你能上饭食,不至于会嫌钱多。不管几分真假,先应许下来。换作别的人笑甩棚牙的事。
何峙却说:“你刚才用人来提条件,我也一样。”
白祖表示:“我可以让Zo1a现在过来,万事好商量。”
玛格丽特联系大儿子,白湛卿声音听起来开阔,混有水声但已不在隧道里:“外婆,我很高兴你还有话可说。雅努斯,你明明知道得最多,就是不愿意说。你早应该这么做了。”
等待白湛卿来的时间里,白祖开始用把距离拉近的语言,想说白湛卿经常自作聪明,不必太把他当真,况且今天多留一线人情,等于在灶底多留一瓢米粮,日后的稳当便多一分。因此提出讲和,休战。我们暂时消除敌意:“我睇Zo1a和两个弟弟,有点似孩子玩兵贼游戏,搞搞震,甚至比孩子更儿戏。”
何峙:“讲笑都要有个谱。我个仔多次差过唔去鬼门关,我眼睇。”
“一劫过了又一劫,总有个劫系逃之不过,不如早死早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之嘛。”
“我个仔生死命中有数,明珠无价,轮唔到边个左查右问。”
“你想点样做?”
“一命抵一命。”
何峙话音未落,白祖母女身后的枪手幽灵一般站立在阴影中,齐齐正了正弹筒,随时可以一枪打爆披满白的脑袋。即将破裂的气球一触即。他们的眼睛在黑暗里看起来是红色的,就像相机闪光一样。玛格丽特受到惊吓像一个珠光宝气的骷髅。
系于微妙的一刹之间,白祖说:“你手下的人可以扣动扳机,结束这一切,包括我的命。但你真的准备好面对那之后的后果了吗?或许我老了,很多事无力回天,但老一辈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没有带一个人和一把武器,可你没往我的轮椅底下看一眼,更没往我这颗老心脏上想一想。在我的轮椅下,有一枚足以将我们都送上天的炸弹。引爆器有两个,一个缝在我的手心里,另一个是我的心脏病起搏器。你没听错,如果我的心脏停跳,那么这枚炸弹也会随之引爆,确保我不会孤单地上路。”
金江大厦高达六百米,即使白祖在他们坐上电梯前不引爆,乘坐特快的光电梯也需要将近一分钟时间才能到达一楼。听上去无路可退。
何峙拿起那份密约,条款写得极其细致。多方联合署名的地方,一个个名字尽是已经销声匿迹、弃保潜逃的港独领袖,这些人上个月全部获得德国政治庇护。龙飞凤舞的大人物签名们像一只只跟自己沉静对看的眼睛。
“先验货吧。”
何峙对身后道,“枪都放下。”
雅努斯是半身像,与断臂维纳斯的大小重量差不多。白祖将它抱在膝上时,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展示的只是它一个头的正面。何峙要看看反面,暂时解除了生命威胁的白祖,便伸手将其缓缓扳动。
忽然玛格丽特右眼感到一丝闪光,就像有人轻轻划了一根火柴,她猛然从白日梦中惊醒。白祖像被缚在一块大石上,再遭一脚踢到海底。她挣扎中踢开旁边的椅子,又是砰一声,比刚刚的枪声竟更响亮,像在脚边炸开的手榴弹。
何峙这一枪看似没打准,不致命。可其实穿透了她手腕的运动神经,打碎了雅努斯,威力层层减弱的子弹最终命中了腹部。让一整个世纪的人类世界为之魂牵魄萦的雅努斯,那梦中之物如极乐世界的泉眼涌出甘露珍醴,玉液仙方,一壶馥郁喷天香,以至于血流出来交混迅黑。白祖皮肤白里透紫,嘴巴四周出现了一个白圈,这是死亡的第一先兆。可将死未死,心脏仍在搏动,一切的分寸正正好,留给对方信步离开的时间是完全逸出的。
何峙登上至高的穹顶悬停多时的直升机时,玛格丽特的哭容在那火中溶解了,像曼德拉草被连根拔起时会出足以致人死地的尖叫。
金江大厦生毁灭规模的爆炸。如看一场与他毫不相干的悲剧,而且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何峙枪滑出手掌,贴着身体落下,并没出多少声音。飞行副驾驶问道,何先生,现在就过去吗?人已经在等您了。
三十分钟以前,幽幽邃邃的长蛇犹如管状的曼陀罗花仿佛鲸落,维港上方飞起千米水墙。那爆炸产生三千多摄氏度高温能霎时把坦克的装甲化成铁水,单凭这一点何意羡就该死。但如果在爆炸生的前三秒钟,海水瞬间灌注热工当量对冲呢?内6弗敢,港府坐毙,最后时刻是何峙命令剖开了红隧,以葬送一整条隧道的代价救出了何意羡。
第1o5章千般色相偏看重
何意羡像从水里爬回岸上的野狗,却在一座海上行宫醒来。这是驻扎南海海域中最大的级私人游艇之一,纸醉金迷蜚声亚洲。七层甲板,占地面积三千平方米,相当于给一栋水滨城堡打了一个移动地基。
何意羡从主人卧室的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舱外的海面上也映出游艇爆的犹如地狱烈火的灯光。跟外头好似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一分为二,弄不清楚哪边是阳界哪边是阴间。
屋外半封闭式的走廊上,何峙通话当中。
“我哏样做,自有我打算,白打水漂都唔紧要。”
他的嗓音有如音色上好的大提琴,这句说完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