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暑假,宋向文总共挣了五块钱。
自从那天晚上跟着爸爸从市场上回来,宋向文就对市场产生了恐惧。虽然爸爸经常在那里干活,晚上干不完的时候刘二姐就去帮帮宋召华,但是宋向文总是不想去。
一想到市场,他就想到了满头的汗,湿透的衣服,还有那区区五块钱,以及又给家里的亲戚留下了一段自己的糗事。
不过还能接受的是,宋召华还真的把宋向文挣的五块钱给了宋向文。虽然宋向文没有每天都去市场干活,但是体验过了生活,也是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宋召华把宋向文的努力所得给了宋向文。
晚上,在屋子里略显昏黄的白炽灯下,宋向文举着那张紫色的五块钱的纸币。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五块钱,还是新的,弯折起来出唰唰声,真好听。
宋向文把五块钱,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面最深处,藏好了,开学的时候,带着去学校,那也是能过一天神仙日子的。
一开始是宋婷先有了自己的抽屉。宋向文家有一张桌子带着三个抽屉,两边还带着两个小衣橱,桌子就是宋婷的学习桌,上面放着一盏台灯,一个笔筒,还有一些杂物。
正中间的抽屉,是带着锁的,宋婷就把抽屉当作了自己的私人抽屉,把自己攒起来的零花钱,自己的不舍得用的笔记本还有自己的那些宝贝指甲油都放进抽屉里面,锁起来,钥匙自己带着,隐私感十足。
宋向文完全是跟姐姐的风,在姐姐的抽屉左边,自己打扫了一个抽屉,当作自己的私人抽屉。
他的私人抽屉就不带锁了,没什么秘密,就是放一些玩具,放点学习用的。宋召华和刘二姐,还会把家里面各种小玩意比如说什么缝衣针、充电线放进宋向文抽屉里。
上三年级的时候,有了科学课,学校里了一小盒科学专用道具,放大镜、塑料的试管、棉签。宋向文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把小盒子当成了宝贝,放在了抽屉里面,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玩一玩。
宋向文挣来的五块钱,就躺在了小盒里面,放在了抽屉最深处,每次宋向文玩,拿出来看看五块钱在不在,玩完了,再仔仔细细放进去。这是他的秘密,藏了一个暑假的秘密。
暑假过得飞快,宋向文在家里跟程鸿、孙奥和离着比较远的李晓龙基本上天天都会见面,不出去干活的话,在外面疯跑流汗就不会累了,流汗也是快乐的。
每一个傍晚,三个瘦子和一个胖胖的李晓龙在宋庄后街四处乱窜。蹿到东河边,看看东河里的水,商量着明天要不要来抓鱼。跑到村委会院子里,村委院子里有健身器材,他们就在健身器材上玩。跑到火车道下面,看着火车呜呜跑过来又呜呜跑走。
要开学了,刘二姐给两个孩子包了饺子。刘二姐说有种说法叫,开学包饺子,能有好成绩。不怎么押韵,但是意头是好的,好的东西,刘二姐就做。
九月一号,宋向文自己走到了陈屯小学校车在宋庄的接送点。
基本上每次几个月不见,大人们就会说:“文文又长高了,又长肉了。”
别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在候车点,不缺家长送孩子的,陪着孩子等到校车来,送孩子上了车,家长才自己去该回家回家,该上班上班。
久而久之,这些送孩子的家长彼此之间自然就熟了。尤其是同年级同班的家长之间,更是聊的上话,很关注对方的孩子。
等车的时候,宋向文就能听到家长之间对彼此孩子的赞叹,“你看看你家儿子这个大高个子!俺家里这个就不爱吃饭,你看脸上就没有肉!”
“哪里哪里,我看你家这个又长高了!”
“是吗?俺还真没看出来。”
“就是长高了,你们整天在跟前不知道,我这是俩月没见了,肯定是长高了。”
宋向文听过无数次家长说自己的,说别人家的孩子长高了还是长胖了。但是,他却从来没听到大人之间互相说彼此长高了之类的话。
宋向文就在心里面想,是不是有一天,不被人说长高了的话,就算是个大人了。难道现在他还不能算是大人吗?
现在的宋向文,在学校里,除了要给六年级的学生几分面子,其他年级的都是弟弟。他们五年级,就是学校的二老大,已经是大孩子了吧。
毕竟四年级的时候班里面就开始流行谈恋爱了,谈恋爱都是大孩才能接触的,他们接触了,说明他们也是大孩了。
开学第一天,宋向文没拿那五块钱,第一天事情少,光玩就行了。再一个,去看看刘立洋三个人咋样了,看看自己是不是最废的那一个,这个事情他想了一个暑假,终于要得到验证了。
到了学校,进了班级,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问,就响铃该上早读了。
第一天没有课本,早读就回到各自座位上就行了,一般这个时候班主任就该来开班会了,说一下这一学年或者这一个学期的安排,再让人去搬书,下书,就等着各科老师再来说一说,今天就算是没事情了。
宋向文做好了换班主任的打算,按照程鸿的说法,班主任一般来说是每年都要换一个的。宋向文一二年级都是一个班主任,就已经是比较少的情况了。
四年级转过来的时,薛林就说他们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时候就是换的班主任,换成了教数学的李老师。
宋向文还挺期待的,能不能换一个脾气好的,事情少的,管班级比较宽松的班主任,这关系到他这一年能不能快乐放肆的度过一年。
没成想的是,五年级的班主任,竟然是熟人。
英语老师,那个刚毕业不久很年轻,喜欢打扮的女老师。早读铃声响起来不久,就拿着几本本子走进了教室。
学生们大致都是明白的,这个时候,谁是第一个走进教室的老师,谁就是自己班未来一年的班主任了。所以,英语老师走进来的时候,班里面突然出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疑问,来自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宋向文是感到绝望的,到现在,他依旧还记得那两个清脆的大耳刮子,不经意间落到了自己的后脖梗子上,酥酥麻麻的,烫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