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的女儿,叫做应小满。”
——
“应小满。那小丫头居然是庄九的女儿。”
老仆,不,如今要称呼他为盛富贵了——在越来越大的秋雨里自言自语着,停下脚步。
一溜排马车塞在官道上。灯火透亮,京郊邸舍就在三四里外。
他打量周围田野地,找了个避风处,包袱里取出油布,开始搭雨棚子。
两名相貌寻常、农夫打扮的男子从身后走近,沉默地帮忙。
他们是余庆楼逃脱的死士。方响被官府抓捕,余庆楼奸细窝被连根拔出,死士无处可去,只能来找盛富贵。
但盛富贵也没想到,厢房里死个人而已,两间旧宅居然被大理寺拆成了平地。连下人住的西北小院都没给他留下。
“这些官儿越。
三人很快搭好简陋的遮雨棚子。盛富贵从包袱里取出暖和的被褥,包裹住全身,只露出花白的头颅。
牢里冷得很。多亏应小满给他留下一床九成新的被褥,他好歹在牢里没冻出病来。这次无罪释审,被褥也被他带了出来。
盛富贵裹着被褥想了会儿,嘿地笑了,自语说:“小丫头的性子确实像庄九。”
四野漆黑,邸舍的几百间客房里灯火亮堂,从三五里地外远远地看得清楚轮廓。
应小满就住在那间邸舍里。
他虽然带出了死士,却并不打算按郑相的话去做。
“郑轶那厮嘴里的话也能信?”
盛富贵嘿嘿地冷笑。“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嘿,我宁愿听小丫头说话。”
时辰还早。打在雨棚子上的雨点声绵延不绝,他眼盯着三里外的邸舍方向。
“你们别动手。”
他叮嘱两名死士:“老夫自己过去找人。”
先眯一觉,等三更天前后,把应小满那小丫头摇醒,仔仔细细地听她说一回。她爹庄九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把当年的五十两银锭带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了……
不远处的官道上嘈杂响动不断,锯子锯树枝的声响时断时续。
这些禁军小崽子动锯子的手脚不稳当,吵死个鸟人。
盛富贵在一片令人牙酸的锯木头声里皱着眉头睡下。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耳边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响动。
七八个禁军还在官道上锯木头。
没吃饱饭似地,慢腾腾地拖着锯子,半天锯不下一根树枝。与其说在锯树清理
道路,倒不如说随便弄出点响动交差。
盛富贵没搭理那边禁军的偷懒行径,在雨棚子里准备行动。
窄袖夜行衣,蒙面黑布。以防万一,怀里揣把匕。对应家小丫头用不着,防备着撞到邸店里不相干的倒霉鬼用。
打理妥当。盛富贵满意地走出雨棚子,仿佛一道轻烟出现在官道边,借着下雨无月的黑夜掩饰,朝灯火明亮的邸舍方向轻手轻脚行去。
即将靠近邸舍,约莫三百来步距离时,官道边的野林子里却迎面闪出十几个同样装束,夜行衣裳,黑布蒙面的汉子。
两边骤然面对面撞上。盛富贵停在原地,匕从袖口滑入手心。
对面夜行人却没现异样,还在招呼他:“愣着干嘛,快过来,就差你一个了。头儿吩咐两个字。今晚要像,要真。”
又对其余人道:“人齐了。走!应家小娘子住二楼西边的‘甲二十六’号房。记得靠近甲二十六号房再开始打斗。头儿说过了,今晚演得像,演得真,事成之后每人赏五十贯!”
黑布遮掩下的一双浑浊老眼精光闪动。盛富贵放开匕柄,无事人般加入队伍。
二十人小队借着黑夜细雨遮掩,快往邸舍方向行动。
眼看就要接近邸舍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疾跑。同样身穿夜行衣裳的蒙面人气喘吁吁急奔过来:“都尉,卑职迟了……”
前头领路的都尉刚骂了句:“死哪里去了!入队,就差你一个——”
说着说着,都尉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脚步骤然急停,回头开始数人头。
说好的今晚手下领二十个人……咋多出一个呢。
朦胧灯笼光芒映亮周围。
蒙面夜行人小队跟在他身后,众多黑黑衣的儿郎当中,突兀现出一个花白的头颅。
都尉懵了一瞬,伸手去指,喝道:“你是何人——”
盛富贵手里的匕闪电般刺出。
精光闪耀的匕直刺胸膛,当一声巨响,刺中了都尉穿在夜行衣里的护心镜,匕尖震荡滑开,划过胳膊,血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