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简的酒意渐渐消退,茫然不解,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连声询问:“这是怎么了?他要去干什么?你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韦训转身离去,没人为杨行简解答疑惑。
县衙大堂门前的院落中四处血迹斑斑,周围寂静无声,只留着一些被砍死的蛇尸和被横刀斩断的人类肢体。
保朗从癫狂产生的眩晕中逐渐苏醒,睁开眼睛,感到自己趴在一片冰冷黏稠的血泊中,手里还握着刀。之前见到院子里那些白蛇蠕蠕而行的时候,他惊惧已极,突然失去理智,不分青红皂白拔刀疯砍眼前一切,狂躁许久后突然断片晕了过去。
他撑着刀身慢慢爬了起来,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依然身在县衙。
保朗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幻觉:韦陀佛像怒目而视,金刚杵上缠绕的小白蛇用那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鲜红眼瞳盯着他,夜以继日,哪怕梦中也纠缠不休,正如那个倒在鲜红血泊中的雪白女子,茫然地睁着红眼睛看向他。
她究竟是人还是蛇?如今他已经无法分辨,白色与血色交织缠绕,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他身上,再也无法抹去。或许她真的是妖,死去蛇妖的报复,正在以某种不可阻拦的势态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感觉一生所求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正从指缝里缓缓溜走,无论抓得多紧,砍得多狠,都无法阻挡。
“终于醒了,让我好等。”
某个冷森森的声音忽然传到耳边,正堂建筑洒下的阴影之中,一个青衣人悄无声息从暗处缓步走进月光里。
保朗心头一惊,立刻握紧了刀柄,下盘沉移,双手架刀摆出防御姿势。
这人一直站在那吗?为什刚才没有注意到?
只见那人一袭青衫,身形瘦削,肤色苍白,冷月照耀之下,细长的影子模糊而浅淡,整个人如同飘浮在海市蜃楼之中。保朗揉了揉眼睛,心神恍惚之下,一时间疑心这青衣人是阴间鬼差。
“让你梦中不知不觉死掉也太痛快了,是以一直候到现在。还有人等着我,赶紧战决吧。”
青衣人一边催促,一边从腰间蹀躞带上拔出一柄仅八寸长的匕。
看到反射着月光的刀刃,保朗渐渐清醒过来:这就是那个久寻不获的江湖大盗青衫客。
青衣人闲庭信步朝他走来。
保朗唇边浮现出一抹残忍笑意,双手握刀,摆好了劈砍架势。是人,就能杀死。先不论武艺如何,兵器向来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想用这把餐刀大小的匕来跟他手中二尺六寸的精钢横刀来拼刃,似乎太过天真了。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自己视线一下子沉了下去,迅下坠,一直沉到地砖之上。青衣人破了洞的靴子近在咫尺,站立在他的脸前面。这是怎么了?保朗脑中泛起最后的疑惑,然而这个疑问无人解答,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变暗,直至漆黑一片,到死也没看清楚生了什么。
无头的尸身喷出一腔热血,接着双膝一跪,瘫倒在地。
韦训弯腰抓住保朗的髻,把人头从地上捡起来,看到死人脸上还挂着迷茫的表情,冷笑一声。他一抖匕,血珠飞溅,刀刃寒光四射,再无残血,才收刀入鞘。耐心等人头热血流尽之后,他将之收进随身携带的皮囊。
宝珠心情忐忑,一直等到天色蒙蒙亮了,还没看见韦训的影子。她回想起陈禹所述,保朗只用一刀就把荧娘劈成两截的话,更是坐立难安。再想韦训病愈没几天,手上伤还没好,后悔自己没拿上武器跟着去掠阵。
她忍不住问霍七郎:“怎么要那么久?”
霍七抛接玩弄着自带的几粒骰子,满不在乎地说:“韦大可能饿了,顺路吃口早饭,耽搁了一会儿。娘子尝过孙家店附近那家柳叶博托吗?面叶雪白可爱,爽滑筋道,味道着实不错。”
宝珠脸色一沉,劈手从她那里夺过骰子,随意往碗里一掷,骰子滴溜溜转动再停下,满把红艳艳的满月。
她冷冷道:“你若再胡说八道,我请你吃一顿马鞭。”
霍七郎惊讶于她的手气之壮,又见她真的生气了,心中惴惴,暗想这小姑娘相貌娇俏可人,怎么恼怒起来气势如此可怕?能收服青衫客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俗辈。
霍七收起戏谑,正色道:“娘子实在不必担心,刚才我说去帮衬,只是在逗趣儿。大师兄已经练到玄炁先天功最高一层,蜃楼步迷踪遁影,脚踏清虚,再添十个保朗,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虽然喜欢上梁潜伏,但杀人向来正面硬刚,从不叫敌人背后受死。现在不来,可能在等对方睡醒才动手,这种恶人不面对面杀掉,就太便宜他了。”
宝珠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霍七确实没有撒谎,话音才落,韦训的影子就从街头出现了。他右手托着一个荷叶包裹,左手拎着皮囊,轻松自在地走了过来。
宝珠一下子如释重负,想自己白白担心了半天,他还不急不躁的,跺脚急道:“你可真慢!叫我好等!”
韦训把那只热腾腾的荷叶包递到她手上,笑道:“是羊肉馅的,这家蒸饼铺排队的人多,着实等了一会儿。”
霍七郎摊开手,一脸“我就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