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弦明打开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闪着光亮,晃得他眼晕,妻子看着银子也是笑得像个二傻子。
这么多银子,他有本事守得住吗?程弦明虽然动心,理智还在,内心的恐惧大于想要银子的欲念。
“我只能保证我本人及子孙能完成公子交待的事情,再往后,便不能够了,人心易变又多贪婪,尤其是对于金钱,还要请公子理解”
。
这个问题玉影当然是想过的,谁能保证子子孙孙都是一个善良正直诚信重诺之人,没有长期的友情,却有长期的利益。
“这个不用担心,程先生只须一代一代地交待下去,待程先生百年之时,我自会来与接任者细谈”
。
程弦明被说服了,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一式两份,各自保管一份。
程弦明不可能买回蕙通镖局了,培养镖师不仅要钱,更重的是要时间,外面请来的又不可靠,而且,他对开镖局失了信心,又太危险,夫妻二人一合计,那就开家牙行吧,契书上不论他家做哪行,都要保留蕙通二字。
于是蕙通牙行成立了。
长子程子沛12岁时,跟着父亲做生意,他的两个儿子却一个赛一个的聪明,程子沛15岁时,已经全面接管了父亲的生意,业务从代卖,代买,猎人,寻物,几乎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做牙行没有风险,也无须太多本金,真正的无本生利,何况现在手里有这么大一笔钱。
程弦明活到72岁,临终那日,将长子程子沛叫到跟前,交待与归云苑的约定,恰此时,门人来传,有位公子来访,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客人来,父子两人都觉得好奇,可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门房将客人引进客厅,然而来人却直接进入了程弦明的病房,“程先生可还记得,我说过你百年之日会来与继任者细谈”
。
程弦明原本出气多进气少的心脏此时反倒有力地跳动起来,“你,你是拿瓦,是五十多年前的拿瓦”
。
无神的双眼此时像注入了生命力,炯炯有神地难以置信。
“是我,这些年程先生做得很好,我主人很满意,我们的契书继续有效”
。
五十多年前就是这十八九的模样,如今自己行将就木,拿瓦却还是当年的样子,程弦明突然就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悲伤,多少皇帝追求长生不老,用尽一切资源和人力最终都是惘然,拿瓦那张脸,却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拿瓦的样子了,可此时一见,当年的面孔就那么活生生地在眼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拿瓦上前轻握了一下程弦明的手,“程先生保重”
。
拿瓦说完放开他的手,然后就走了,他还要去惩治那个不守规矩的守宅人,程弦明一直瞪着混浊的双眼望着拿瓦离开的背影,除了惊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来也奇怪,程家一切丧仪都准备好了,丧的帖子都准备好只是还没填字,今夜原本临终交待后事,病房外儿子孙们都等着,大家都知道也就是今晚了,可拿瓦走后,程弦明吊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落回到肚子里,竟然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之后,也不等程子沛追问,他将一切关于拿瓦的事都交待给了长子,又活了五年,才去世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程弦明活了七十七岁。
程子沛接过了他爹的接力棒,就这样程家人一代一代的往下传,都说他们家得了仙人庇佑,他们一定会守护好仙人在凡间的宅子的。
到万历四十五年,蕙通牙行凭着程氏的品德和口碑,在同行的开张礼炮声和关张的唉叹声中,蕙通牙行始终屹立不倒,至目前的当家人程楠锐手里,业务更是蒸蒸日上。
然而程楠锐的爹患了老年痴呆,什么也没交待给他,他对拿瓦一无所知。
今天清晨,蕙通牙行的掌柜马宏平起了个大早,他一眼瞅见拿瓦沉着脸向牙行走来。
此时的归云苑,钟家人都雀跃得很,今天他们要去公堂上断个分明,让这三个不知来历的乡巴佬滚出他们家去。
祝维均按昨天的约定,按时上门来拿人了,“各位,就不必锁了吧,毕竟不是什么重案”
。
兴坪府衙内,府尹关庆业,4o岁出头,个子不算高,清清瘦瘦的,国字脸,留着点小胡须,看上去老成持重的样子,俗话说,三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关府尹任兴坪府尹已有五年多,算不上多出彩,也没什么大错,银子不是没贪,但不敢多贪,小拿小贪是免不了的,保证在不出差错的范围内,能力所及职责所在的事也都兢兢业业,就希望在自己任职期满能顺利回京,蕙城虽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况且,他一个北方人,受不惯南方的潮气,故而一直都未将妻儿带在身边,只有一个小妾在跟前侍候。
此刻他端坐大堂上,面容严肃,安静地等着一干人犯到来。
昨晚听了祝维均的汇报,对此桩牵扯几百年的事件也颇为好奇,故而一大早就催促祝维均去拿人。
玉影和青烟均以薄纱遮面,和钟家人一并立于堂前,青烟眼神四处张望着,就是找不见拿瓦,也不知道火雀找着了没有,难道他忘了今天要在公堂上和钟家人做个了断,怎么还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