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紫鹃想了又想,索性去寻晴雯,让她去荣府给妙玉送那个青铜飞熊砚滴。又把黛玉的话教给她,叮嘱道:
“姑娘如今心中不安,我只想到这个,晚间也许能博她一笑。你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晴雯听说是黛玉点名“非她不可”
的差事,顿时浑身都是劲儿,赶着换了衣裳,兴冲冲地便跑了。
到了晚饭时分,果然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黛玉正吃饭,见她笑嘻嘻进来,往桌上大大咧咧墩了一个古制的钟子:“姑娘,您要的颁(左分右瓜,ban)瓟斝!”
因没什么食欲,只端着碗汤小口小口喝着的黛玉,不由噗嗤一声笑呛了!
紫鹃忙上来给她擦嘴拍背,又嗔了晴雯一眼:“也不看个时机!等姑娘咽了汤再说不好么?”
晴雯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黛玉笑着喘过气来,看着晴雯问道:“除了这钟子,可还有旁的话?”
“有!”
晴雯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从头说起,“我进去的时候,妙玉正围着您那方砚看,眼睛一下儿都舍不得挪开。
“我便先把那砚滴奉上。妙玉看着那砚滴都不敢接,让我放桌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问姑娘想干嘛。
“我就把姑娘那句话说了——”
“你怎么说的?”
黛玉忍着笑,全忘了吃饭,只管盯着晴雯。
晴雯越来劲儿,从袖子里拽出帕子来,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甩着帕子,眼睛斜着半空,鼻子里哼出一句九曲十八弯的话:
“听说,你这里,还有一个钟子,叫颁(左分右瓜ban)瓟斝?”
只这一句,屋里屋外听见的人几乎都要笑倒!
屋外小丫头们一个个伸手捂住了嘴,笑得弯下腰去。
屋里黛玉扶着桌子直哎哟。
紫鹃憋着笑,瞪晴雯:“听你那拿腔拿调的!难道妙师父没直接把你打出来?”
“别说还有姑娘的面子,便是看着那砚滴,她也得先忍着我!”
晴雯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摇晃着脑袋看着紫鹃,笑得得意非凡。
黛玉好容易好些,又被她逗得大笑起来,指着晴雯道:“我果然没遣错了人!”
“还有呢!”
晴雯立即收了笑容,改了神情,“妙玉气哼哼地回屋把这个钟子拿出来给了我。
“然后小心翼翼地捧了那砚滴细看,脸上笑得都出了皱纹了!可是,看了没半炷香的工夫,她就把那砚滴放下了!”
众人跟着她的话,心情起起落落,眼睛也紧紧地追着她舞来动去的手脚不舍得挪开。
甚至门外的小丫头们再也耐不住,悄悄扒着窗子门框,好奇地往里头看。又有那机灵的,早就告诉了孟姑姑和此时不当差的小红和雪雁。
三个人一听有故事听,忙忙赶来,进门就先看见林黛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都是一笑。
“她把那砚滴和砚台摆在一起,看过来,看过去。
“那砚台乃是临洮的绿砚,前唐传到如今,上千年的好东西。又被她拿着棉布擦了又擦,露出来的那绿纹简直跟活了一样!
“至于那青铜的砚滴,说实话,咱们家先老侯爷保管得是真细致!那铜身的绿,沧桑?对,就这个词儿,沧桑得,老气横秋的!”
晴雯比比划划,眉飞色舞,煞有介事,“结果,妙玉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忽然,她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你们姑娘是不是想害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