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滚!”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
老者的声音马上降了下去:“不买就不买,怎么还骂人呢。哎,别砸我的招牌呀——”
裴仁昉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弓着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神算子”
布旗,旁边签筒也被打翻,签子撒了一地。
他暗叹口气,近前去帮老者将散落一地的签子捡了起来。
老者赶忙道谢:“哎哟,谢谢谢谢,帮大忙了!要不说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呢,我这几天腰疼,实在弯不下去。我免费帮你算一卦,好不好?”
裴仁昉不接茬,反问他:“您多大年纪了,出门在外,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比划了一个手势:“老夫今年八十有九了!”
然后不等裴仁昉反应过来,就叫住了过路的一对母子:“这位娘子、这位小郎,还请留步!”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老夫见你母子二人印堂发黑,霉运罩顶,三日之内必有皮肉之苦、牢狱之灾!只需花费二十个大钱,买下我这枚转运符,必定能够逢凶化吉,免除灾厄——”
裴仁昉满头黑线的听着,心说不怪别人掀你摊子,你这见谁都是同一套说辞啊!
那对母子脚步匆匆,陡然被人叫住,听了这么一席话,显然也颇觉晦气,狠狠剜了那老者一眼,扭头便走。
老者还在叫他们:“别走啊,我算卦很灵的!连窦大将军都找我算卦——你们知道窦大将军是谁吗?那可是当朝皇太后的爹!”
那对母子走得更快了。
老者徒生无奈:“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找死呢!”
裴仁昉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归置好的经桶搁到他那张旧布上:“真看不出来,窦大将军还找您算过命呢?”
“是啊,”
老者说:“算过好几回呢。”
裴仁昉摇摇头,看他搁在一旁的钱匣子是空的,料想今日还不曾开张,再想到家中同样年迈的祖父,不禁凭空生出几分感慨来。
他取出一枚银角子,递到老者手上:“老人家,骗人可不好。您也有了年岁,赶紧回家去吧。”
又问:“朝廷每年给八十岁以上的老者十斗米,一石酒,肉一百斤,您都收到了吗?”
老者不答话,将那枚银角子收起来,说:“他们不识货,由得他们倒霉去,你心肠好,我来给你算几卦吧!”
裴仁昉:“……”
大可不必。
紧接着就见老者端详着他,说:“印堂发黑,霉运罩顶——你这个命,也不太好啊!”
裴仁昉:“……”
又来了!
老者继续道:“你的命,跟刚才那位小郎有些像,只是比他还苦。他幼年便没了父亲,而你,是遗腹之子!”
裴仁昉悚然一惊。
因为他的确是遗腹子,生来便没见过父亲!
是巧合之下,被这老者蒙对了,还是此人的确有些本领?
“别急,别急,叫我再看看……”
老者继续看着他,又点点头,说:“没错,你的命比刚才那个小郎要苦,他旬日之间,只有皮肉之苦、牢狱之灾,而你,却有杀身之祸!”
然后取出一张符纸递给他:“带回去烧成灰,冲水服下。”
裴仁昉迟疑几瞬,到底还是接到了手里,又踌躇着问:“如此,便可免除灾厄吗?”
老者先是点头,既而摇头:“只能免除杀身之祸,后半生却要劳碌度日,不过,这也是求仁得仁。”
裴仁昉:“……”
裴仁昉不由得厚着脸皮问了一句:“难道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老者哈哈大笑:“自家事,自家知,你难道不知道祸事的根由,究竟来自哪里吗?”
裴仁昉心头一震,脸色顿变,回神之后,郑重向他行礼:“多谢老丈指点迷津。”
老者笑:“我不也是收了钱吗?”
然后便收了经桶、钱匣,打算离去了。
裴仁昉怅然若失,追上去几步问:“以后我还能见到您吗?”
老者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