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点点头,叹了口气:“老夫去看一看司马十二!”
便拄着拐杖,在一個仆人的搀扶下,出了耆英堂,到了这资圣禅院的后院。
在一个小厢房前,文彦博看到了那个跟了司马光十几年的年轻人范祖禹。
范祖禹可不仅仅深得司马光的喜欢。
已故的富韩公也很喜欢他。
在世的时候,甚至一度想要招其作孙女婿,后来实在因为没有合适的才作罢。
即使如此,富韩公临终遗表,也是请这个范祖禹呈递到君前的,而不是把这个机会给富家的子孙。
这几乎就是一种传承衣钵的表态。
文彦博同样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不止学问、人品和才华。
还有家世!
范祖禹是范缜的族人,从小丧父,被族叔祖范缜带在身边亲自教育抚养长大的。
“纯甫啊……”
文彦博走过去问道:“司马十二还在伤心?”
“文太师……”
范祖禹上前拱手而拜,低着头道:“相公与大行皇帝,实乃君臣相处之典范,大行皇帝之遇相公,可谓尽心尽力,无微不至,以国士待之也!”
“如今,大行皇帝骤然驾崩,相公哀不自胜,在所难免!”
文彦博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司马光对那位驾崩的陛下,有着非常特殊且极其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那位陛下重视司马光,以其为社稷大臣、国家柱石看待。
而且,那位陛下对司马光立志要修《资治通鉴》的事情,极为支持。
不仅仅亲自为之作序,又钦赐书名。
更将皇宫大内所藏的历代珍贵史料赐给司马光,作为修书的参考。
前前后后,一共赐下不少于两千三百卷各类孤本、珍品。
同时,资治通鉴书局的全部经费、开支,都是那位陛下亲自下诏赐给的。
十几年来,只有多赐,从未短少一文。
可以说没有那位陛下的全力支持,就凭司马光,是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里,就将资治通鉴这样的鸿篇巨著修成!
那位陛下对司马光的种种包容、恩典,无论放在那个朝代,都只能用‘恩浩荡’来形容。
是标准的‘礼遇国士’的待遇。
依着儒家士大夫的价值观和圣人教诲。
君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
可另外一方面,那位陛下,却怎么都听不进司马光的劝谏。
不独如此。
那位陛下为了推行法,还将大批反对的君子人物,全部贬出了京城。
以至于,京师之中,竟没有反对者的立足之!
这就让司马光,无法接受。
圣君在朝,本当广开言路,听下之论,奈何独信一人?
“老夫去劝劝他!”
文彦博说着,越过了范祖禹,直接推开了厢房的门。
便听到了,在厢房里,一个极为压抑,却又悲怆的抽泣声。
文彦博循声看去,看到了在厢房里间,老泪纵横的司马光。
他走过去,轻声说道:“君实啊……老夫当年,也和君实一样哭过……”
那是仁庙驾崩的时候。
“但,后来老夫转念一想,大行皇帝不幸奄弃下,可他还留下了江山社稷,交托在我辈士大夫手中!”
“老夫怎能消沉?当为下振作!”
“君实,汝可比老夫、韩魏公还有富韩公的命道要好得多!”
“如今,子虽然不幸晏驾,可少主在朝,君已然嗣位,社稷有后矣!”
“君实若是大行皇帝之忠臣,此刻就该止住哭声,立刻回去收拾行囊,赴阙面圣!”
“难道还有比,辅佐少主,梳理下大事,拨乱反正,收拾下人心,更好的报答大行皇帝恩遇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