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韞白呈自由落體狀態,在無所依憑的空中,矯正自己的身體姿勢。
其實跳傘多用固定翼飛機,不僅成本低,還能保證跳傘者出艙時姿勢平穩。
可他在歐洲養成的習慣,便是更偏愛直升機跳傘的顛簸與失重感。
國內開放的最高空域僅有四千米高,對他而言,還是不夠盡興。
薄韞白將姿勢矯正至平穩,沒開背上的傘包,以極高的度自空中墜落,似矯健鷹隼擊於長空。
長風浩蕩,世界寂靜無聲。
身體習慣漂浮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漫長又寂滅的孤獨感。
在墜落的幾十秒里,薄韞白只是眺望著愈來愈近的地面。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鄰近地面時才低空開傘,通過對降和風的綜合運算,降落在潑滿晚霞的空曠草坪上。
「跳得漂亮!」會所主人揮舞著雙臂跑來,高聲稱讚著。
薄韞白摘下護目鏡,呼吸平靜,像是散步歸來。
「感覺怎麼樣?」這人興沖沖地問,「是跳傘刺激,還是做風投刺激?」
薄韞白好修養地稍稍彎了下唇,笑意禮貌卻不達眼底,沒接話。
對方立刻明白過來。
雖未明說,但他的意思分明是——
都很一般。
生怕怠慢這位貴客,對方撓了撓頭,不安地說:「我叫他們重做準備,再跳一回?」
「下次吧。」
薄韞白解下手腕上的高度計,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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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沉,晚宴氣氛正酣。
薄韞白換了身暗色西裝,純黑襯衫打銀藍色領帶,愈發襯得人清貴矜冷,周身似氤著一層寒霧。
他抬手謝絕禮賓者跟隨,孤身走入宴會廳。
廳內都是熟面孔,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連氣味都是他所熟悉的。
一股各自心懷鬼胎,又被杯中紅酒發酵、遠揚的氣味。
快門聲於暗中響起,咔嚓、咔嚓。
薄韞白輕輕蹙眉,目光掃過廳內一圈,最終停在一幅水墨字畫上。
那是一幅寫意山水,淡而清遠。孤月高懸,很有意境。
他不由走近幾步,漸漸看清題字。
「鞦韆巷陌,人靜皎月初斜,浸梨花。」
男人看得凝神,並未注意到,字畫之下,還站著一位窈窕的黑裙女人。
下一秒,兩人肩膀相觸,俱都稍稍一怔。
薄韞白意識到自己疏忽,垂下眼睫:「抱歉。」
女子沒說話,只是幅度很淺地搖了搖頭。
儘管並未照面,薄韞白卻忽然有種耳目一清的感覺。
女人素淡出塵,如一縷清墨,能滌盡滿座銅臭浮華。
他沒想到這場宴會上還能有這樣的人,少見地起了幾分好奇,抬眸望去。
正撞進柳拂嬿極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