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南方暴雨,江河改道。沿江十二个县良田房屋都被冲毁。
苏沉隔着远远的,听内阁的官员拿着地方呈报上表,万千生民流离,千亩良田被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沉知道这些话一定又会压到太子殿下的心头上去,果然,太子殿下听完,眉心便又起了小山。
凌太傅倒是从容,很快便推举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官员,太子点点头,迅定下了治水赈灾的成员和要目。
近期唯一的幸事,是元成帝近来身体转好。
于是,太子殿下因政务繁重而拖了几个月的亲征,总算是重新提上了行程。
苏沉是很高兴的,在他看来,这几个月的慎思堂简直变成了吃人的魔窟,将太子殿下的精气神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了。
太子殿下太累了,应当离开长安散散心的。
临行前,苏沉最后一次去探望小誉王,李致已能下床走动了。
李致扶着肩站起来,打趣他道:“今日带了什么来探视?”
以往苏沉都会在身上揣点吃的,什么花生杏仁麻花酥饼。他自小挨饿怕了,是以总喜欢带着点吃的在身上,才能有安全感。
李致觉得他这松鼠似得习性也很是可爱。
苏沉道:“我近日才知道那些花生糕点都是物,是不能给伤患吃的。怕誉王殿下看了眼馋,今日便特意没带。”
李致忍俊不禁,心道:眼馋?眼馋那点吃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
他不过是喜欢苏沉将心爱的食物与他分享的样子罢了,苏沉却以为自己图他那口粗食。
李致继续打趣:“哦,那你就空手来了?好生小气,母后赏你的金子呢?花完了?”
“没呢没呢,还剩下好多。”
苏沉道,“我听说,殿下那伤口不能受凉不能见风,不然容易落下病根。所以打算带着剩余的金子,去西北买几张好皮子,做两件披风,送一件给殿下。等我从西北回来,也该入秋冬了,正好殿下能用得上。”
这直白的关心叫李致脸颊微热,嘴上却道:“你拿我母后赏你的黄金,为我买皮子。当真会借花献佛。”
听着像埋怨的话,苏沉却明白他也是开心的。
东宫里太子殿下当日没有遇到行刺,这半年里却是日复一日的变得疲惫。
而与之相反的,长清宫的小誉王李致虽然阴差阳错的挨了一剑,性情却一天比一天豁达开朗了。
苏沉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盛皇后态度的转变吧?
那个被忽略多年的孩子终于是得到了亲人的重视,苏沉怎不由衷地为誉王殿下感到高兴呢?
于是苏沉只是笑着揶揄:“那殿下想要不想要呀?”
其实,这一点苏沉想错了。李致又哪里是为盛皇后的关怀开心呢?无非是经过关山遇刺,终于放下了全部防备,认准了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人,于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孩子心性也全数展现在了那人面前。
恰如此时,李致对上苏沉那双眼睛,此时他已能看出里头透出的真心,于是也真诚道:“只要你安全回来,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傻瓜。李致心想。当初在关山我便说过。
我不要你的黑角弓,金子银子皮子,我多的是。
我只想要你。
苏沉被那双亮亮的眼睛看得愣了一下,好久才记得回了个:“……好。”
“那殿下保重,别急着练那骑射,先好好养伤。”
苏沉起身道,“卑职告退了。”
“这就走?”
李致依依不舍拉住他,“留下用午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