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拍拍他的手,说:“你还小,大些了再学。”
“不,阿婆,听我说啊。这些日子,我总思念妈妈,无心做别的事,算不算‘心安一境’?”
曲珍歪着头看看他,点了点头。
“我想了好几天,‘心安一境’其实就是拉伊里唱的‘情专一处’,对不对呀?”
曲珍一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感悟。
“‘情专一处’看着平静,那是因为它不能再转移,但表面之下却无时无刻不在翻腾,一直强烈到再容不下其他情感,才能‘安于一境’,若能终生不改就成佛了。阿婆,我想的对不对?你说话呀。”
曲珍没有说话,她呆住了,孩子的话震撼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年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秋天也是寺里最忙的季节,几块地的青稞要收割,提制酥油,准备柴草、冬装等,家近的可回去帮忙,其他人则到周围庄园、农户,在田间做法事,拜丰收女神,或得到布施或允许捡拾麦穗,有时还能得到羊骨、奶渣等。秋收后,贡布告别了乌坚岭寺,他十七八岁了,要回去接手商铺。走的那天,全寺都哭,止不住,结果上午走不成,下午时辰不早了才启程。
“阿婆,这些年在寺里学到许多知识,多谢师父教导。”
“宁玛修行,修来修去就是修一颗善心,能一辈子行善就是菩萨。贡布啦,你们每年都到各村各户去,应该深知百姓生活多么艰辛,你家是镇上大商铺,公平买卖,扶危济困,就是普度众生大功德,切记。”
“师父放心,弟子当谨记在心。别看家中开个铺子,若不是阿爸几次催促,我真愿意留在寺里。我也舍不得离开大家,我会常回来看望师父和你们,若去达旺可一定要去看我。”
说这些话时,贡布始终紧紧握着小洛桑的手。
师兄走出好远了,洛桑还能觉得刚才被握的手隐隐作痛。
这些年,曲珍始终按洛追的要求,将洛桑的灵异情况都一一记录下来,不定期带到大寺里去。这次贡布回达旺,又带了一些过去。
洛追加措反复品阅了二人在山坡上的对话,深感惊异,这看去像是小孩不经意的讲话,却隐含着深刻的法理,分明是向众生的开示。洛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喜悦?兴奋?紧张?害怕?洛桑出生那一年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这事不知要等多久,从桑结的口气看,怕短期内还不行。下一步呢?对,把孩子们集中到大寺学习,便于直接观察。这是去年雪顿节见面时,他和桑结二人议定的。
转眼到了新年,洛追捎话给曲珍让把洛桑送到大寺学习,曲珍舍不得洛桑走,只说孩子妈妈刚去世,往后推一推吧。原本就计划这2o个男孩分两批入寺学习,先学一年识字读经,有可造之才留下继续学习。这样一来,洛追只好把洛桑安排到了第二批,也就是一年之后。洛追计划让乡内孩子起码都能简单识个字,男孩子还好一些,基本都被送来了,女孩子干脆没有一个家长送来。
“赶生啊,陪阿婆出去走走,我这身老骨头该晒晒太阳了。”
曲珍习惯了,经常把洛桑还叫赶生。
两个人坐在山坡上,眺望着美丽的春光,暖风徐徐,吹得身上酥痒惬意。过去曲珍总把赶生当个小娃娃,自从上次他讲了“心安一境”
后,开始认真观察起来,很快现这孩子在想心事或凝望什么东西时,眼神忽然变得很特别,她想说出来,但在她的词典中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那种眼神很感人,连自己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也觉得心醉。
“阿婆,你说理塘在哪儿?”
曲珍指着东边说:“很远,很远。”
洛桑抬头望着天空,“阿婆,你说布谷鸟能飞过去吗?”
“布谷鸟太小,那么远飞不动。”
几只天鹅搧着翅膀从头顶飞过,“阿婆,天鹅能飞过去吗?”
“天鹅能,你看它翅膀一搧飞好远呢。赶生,又想妈妈啦?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看你外婆了。”
她现孩子的眼中又闪现出那种说不上来的神色。
洛桑抬起曲珍的手腕,“阿婆啦,这付珠串真好看,还有香味儿呢。”
说着凑过鼻子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