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妈妈,好久不见。”
别墅里开着恒温的冷气,薛昭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膝盖和手肘上贴着白色的纱布坐在餐桌边和荔枝杨梅汤。
林和钟翊在会客厅,面前也摆着两碗同样的冰镇甜汤。阿姨送完汤就下去了,偌大的别墅一层留下了四个人,但却静得只剩下薛昭的汤匙碰击碗壁的细微声响。
薛承雪坐在主位的单人沙上,纤瘦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面色绷得很紧,嘴角下压,眼神凌厉,好似面前来拜访的人不是儿子而是仇家。
薛承雪的两个儿子都继承了她漂亮的眼睛,但林除此之外只有脸型像她,鼻子嘴巴都更像林褚垣。薛昭却不同,薛昭几乎和薛承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往后靠着椅背,他落座的时候特意贴着钟翊,把身体的重量偏倚了一些在钟翊身上,明明够三个人坐的长沙,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却只占了一人半宽的地方。
林不说话,钟翊自然也安静待着,最终还是薛承雪打破了沉默。她拿起矮几上的花茶,扔了两块方糖进去搅动,模样故作轻松,但手指却因为捏不稳匙柄而出叮当的响声。
薛承雪音色冷而清冽,听起来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大度地向林解释:“他不是我和你爸爸生的,和林家没关系,你不用紧张。”
“噢。”
林平静地勾了勾嘴角,半个小时前薛昭忽然的出现对他造成的冲击已经完全消退,林这时反而生出了恍然大悟的开朗,来启东之前所有的疑惑好像都有了解答的出口。他用和薛承雪相差无几的口吻问:“薛昭算年纪应该是你在美国生的,虽然你和我爸已经分居二十几年,但也算婚内出轨,这件事我爸知道吗?”
薛承雪蹙了蹙秀气的眉,林此前从来不敢这么同她说话,她生出一阵恼怒,本也不想再隐瞒,一口未喝的茶杯被重重磕在矮几上,“我和林褚垣早就离婚了,去年年底的事,我净身出户,是他跟我说先不用知会你,你该去问问你爸爸为什么要瞒着你,而不是来这里叨扰我。”
林听她这么说,把双手环在胸前,微微偏了偏头,“那你净身出户之后利用Ipo兜售稀释飞雪国际价值四亿港币的股份这件事,我爸也知道吗?你1o年前在纽约因为名下公司非法避税被IRs调查,变卖资产付了5oo万美元保释金才回国这件事我爸也知道吗?你不管生意为什么公司法人是你,你是替你情夫赔钱顶罪吗?我以为经过那次之后你会学聪明一点,但几个月前冒着犯法的风险也要从我名下转移4亿现金是因为什么?因为你那个情夫又犯事儿了?我不先来找你,你猜林褚垣都知道了会不会送你去吃牢饭?”
宋窑白釉的茶盏砰然在林面前炸开,钟翊的手牢牢护住了他的脸,冒着热气的花茶溅在林裸露的小臂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林在钟翊掌心里垂眼,看见T恤上有新鲜的血迹滴落,他慌忙拽下钟翊的手,看见了一道从指骨到手腕的伤口。
钟翊对上林惊恐的眼神,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没受伤的那只手抚掉了他手臂上的水珠,用气声安慰他,“没事,不痛。”
林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血,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承雪,“你疯了?杀了我你有什么好,还想多关几年?”
薛承雪原本一丝不苟的髻因为方才激烈的动作散乱开,鬓落下几缕,遮住了小半的额头和眉眼,让她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优雅高贵。
林不知道薛承雪的爱好是什么时候从染金打眉钉变成旗袍和古董饰的,他和薛承雪的联系总是短暂又间隔漫长,所以薛承雪也不像自己以为地那么了解他,他们是相识近3o年但又彼此陌生的母子。
在餐厅的薛昭听见瓷盏碎地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水,他冲过去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薛承雪,对林大喊:“你为什么欺负我妈妈,从我家里出去!”
林原本就被这盏花茶砸得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溃堤,他松开握着钟翊的手走上前去一把拽过薛昭,红着眼质问一个小孩:“你家?你的妈妈?她跟你说她只生过你一个吗?”
薛昭被他拽得手腕生疼,立刻挣扎起来,林不放开,钟翊晚了一步,他碰到林的时候薛昭已经低头死死咬住了林的手腕。
“松嘴!”
“放手,林!”
钟翊和薛承雪的惊呼同时响起,钟翊还流着血的左手捏着薛昭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小孩下嘴没轻没重,在林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清晰血痕。薛承雪把林握着薛昭的手指掰开,抱着小儿子往后退,“你想干什么林,他才9岁!”
林手腕内侧的皮肤也被咬破了,渗出暗沉的血来,他痛得钻心,眼睫一眨几乎要落下泪来。钟翊想带他去医院,这么深的伤口肯定要打破伤风,但林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带着鼻音轻声问他妈妈:“我9岁的时候也被人欺负过,我躲在被子里哭着给你打电话,你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你那时候想过我也是你的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