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經常陪我玩,小荷姐姐和其他人也陪我玩,玩的和師門裡不一樣,都有意思!我有時也去阿寧伯伯家,弟弟妹妹有時也入宮!
教我讀書的老師乃翰林院大學士,很是嚴格,但講道理。習武老師乃王至叔叔,父皇也親自教,並監督我的讀書功課!我現在會背更多書了,也會打好幾套拳,射箭也比從前遠!我還長高了!爹爹見到一定大吃一驚!
我也好想爹爹呀。
父皇也想爹爹,父皇最近經常畫爹爹,還畫我,原來父皇畫畫特別好看!我便跟父皇學,等學有所成了就寄給爹爹!
爹爹要照顧好自己哦,要健健康康!
言不盡意,至囑至囑。
山兒頓。」
收到信的時候,姜宣正好忙完,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襯著窗外村子裡的遠山近樹,一片朦朧,倍感溫馨。
果不其然,原本青澀的筆體隱隱透出幾分老練,用詞是讀書還不太久,努力學著文雅,實在不會文雅便宛如日常對話一般的雜糅和可愛。
他仔細讀來,仿佛聽到了小山兒用稚嫩清脆的語調嗓音認認真真地念,仿佛看到了小山兒伏在案前攥著小拳頭握筆隨想隨寫的畫面,姿態神情無不清晰靈動。
唯有想像中坐在旁邊的季恪有點礙眼。
但也只好算了,畢竟小山兒自己都認了父皇。
他把所有來信都收在一起,想念了便拿出來讀一讀,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雖然想念,但程度卻遠不及預想——
並非他不夠愛孩子,而是先前過分高估了對相聚的執著。他亦期盼重逢,卻不代表無法平靜且積極地接受當下,他喜歡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可以同時讓兩者存在。
小山兒也可以。
原來很多事情真地只有跨出那一步,才能發現它其實根本不難。
不久之後,當他已在下一個義診站點,果然收到了小山兒寄來的畫,一張是自己和季恪習武的場面,一張畫的是他正在義診,畫面簡單,筆觸生硬,但基本技法已經習得,只需慢慢持續地修煉。
日久天長,青澀必將變為成熟,生硬必將變為柔軟。
一年後,輪義診圓滿結束,地方百姓皆贊天子聖德,姜宣在京城謝寧府中暫住,自然要接小山兒出來,自然也要承受季恪肆無忌憚的追求。
這樣過了三個月,第二輪義診開始。
有了先前的經驗,這輪義診修正了許多不足,規模更大,路線更長,預計耗時一年半。
季恪拼命壓制私心,與小山兒一起送姜宣出發,小山兒此時將將七歲,已褪去了幼童的模樣,不僅長高了許多,腮邊的軟肉也少了點,堅持習武更令他有了腰,穿著皇子常服,活脫脫一個貴氣小少年!
而且還學會了許多規矩端正的禮儀,好像跟季恪在一起呆得久了,就有點變得像季恪,從前明明只像自己的!
姜宣坐在離開的馬車中,從車窗探頭揮手,心裡五味雜陳。不過孩子漸漸長大,有所成長,他總歸還是高興更多。
他自己也添了年歲,如今已二十有六,地地道道的青年。季恪則已過而立,先前瞧著是成熟,眼下瞧著甚至可稱老練,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十分遊刃有餘。
前路漫漫,他們三人的未來又會是怎樣的呢?
……
這一日京城飄雪,季恪在暖熱的御書房批摺子累了,走到門外,深深地吸了口清寒濕潤的空氣,渾身無比鬆快。
此時王至進了院門,快步上前單膝一跪:「參見陛下。」
「免禮,山兒此刻在做什麼?」
「殿下正在昭陽殿外和小荷等宮人堆雪人打雪仗。」
季恪想著那幅畫面,笑了起來:「難得下雪,讓他多玩一會兒,你晚些時候再去教授武藝吧。」
王至躬身:「陛下聖明慈愛。」
季恪臉上的笑容放大:「君後到蜀州了?」
「是,今日奏報剛到,正要呈給陛下。」王至從懷中取出奏報,恭敬地雙手舉高。
此奏報乃是季恪命大內侍衛另行出發,一路暗中觀察所寫,並非為觀察姜宣,也並非僅為觀察義診相關人事,而是觀察沿途地方官員處理公務與百姓生活之實情。
順帶著報一報姜宣過得好不好、水土適不適應,需不需要給予其他關懷。
故而是挺機密的奏報,季恪御覽之前,王至不能拆看,如此亦有利有弊,譬如倘若王至能夠提前拆看,那麼這份奏報他一定不會毫無預警地就交給季恪。
季恪修長有力的手指無比自然地拆開奏報,無比自然地低頭,入眼是親信侍衛無比熟悉的字體,他想像著姜宣可愛的模樣,然後……
笑臉陡然一僵。
「有人明確對姜宣表示了好感,如此狂妄之人還不止一個,姜宣的態度也很友善。」
底下人在這等事上的措辭一向克制,能這樣說,就代表實際情況一定已經非常嚴重!
強烈的危機感當頭罩下。
季恪定平面色,深邃的雙眼微眯,奏報被寬大的手掌攥成一團。
尚不知發生了何事的王至一愣,武人的本能令他敏銳地發覺了前方氣場的變化。
此時此刻,季恪整個人比這場雪還要冰冷百倍。
三日後。
大寧天子安排好了政務,帶著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要出門,只知道這趟出門極其極其重要的小皇子離開皇宮,輕騎簡裝,快馬加鞭,直奔蜀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