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戎并未转身,只是微微回头道:“若有差遣,定肝脑涂地。”
这便是承认的意思了,萧风灼又问:“待予昭事了,这些人便都安息了,你自己呢,可有想过之后?”
“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忧戎道,他这样手染鲜血的恶鬼,入不得轮回,百里长情今日放过他,来日却未必不会追究,这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若是当年终庭修士没有那一番杀戮,他应当会得到予昭一笔丰厚的报酬,返乡娶妻生子,因着前世的功绩,死后转生也定是富裕之家,哪里会是如现在这般,业障满身,不得善终。
“你便不后悔么?”
这话是百里长情问的,秘境的画面他看得清楚,忧戎这样的人本该是怎样的命运也有所预料,因而才惋惜,才觉得造化弄人。
“为何要后悔?”
忧戎反问道,他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他并不开心,但也没有骤然失去支撑的颓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死水一般的,不起波澜,“我为凡人的时候,阿蛮死在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成了恶鬼,不过百年,我便能将他们像当初的我一样随意拿捏,我有什么可后悔?”
忧戎说完便转头离开了,白色有如哭丧一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褪去的角落。
……
一双白玉般的手托着一盏孔明灯将他捧上了天际,暖黄色的光晕溢出灯罩照亮了后头的半张美人面来,长眉入鬓,眼眸温柔如融融月色,唇角慈悲地抿着。
从戎城回来的恶鬼未去整理衣冠,先来汇报了他的任务,刚想跪下,忽然想起对方不喜欢他这般卑躬屈膝,便又站起来了,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轻声道:“主子。”
“月亮升起来了。”
鬼王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嗓音也温柔,不像是恶鬼,像是谪仙人,他回头瞧见艳鬼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满是剑伤,不禁皱了皱眉,“如何弄成这般?”
“百里长情和顾银来了。”
公孙无音解释道,在鬼王面前刻意收敛了那一身的放浪,甚至因为自己衣冠不整而显得有些羞恼,局促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试图遮掩住那些难为情的痕迹。
这样一个美丽尤物站在面前,鬼王眼中一点波澜都未起,他脱下身上青色的外袍披在艳鬼身上,道:“辛苦了。”
鬼王做完这些从艳鬼身边走过去,进了后头重罗帷帐的宫殿,边走边道:“顾银带走了阴姬,八方鬼君不可不可空缺,你从下头提拔一个顶上。”
“是。”
公孙无音拢住青色外袍的衣领,上头带着些丹桂清淡的香气,“主子,你既有意揭露当年事实,为何又提醒瑶光回去做准备?”
“现在还不能同明镜尊者撕破脸,即便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也要额外容她三分。”
鬼王推开宫殿的门,空荡荡的殿内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浓郁的焚香气息笼罩下,肃穆得仿佛神殿。
鬼王从供桌下方拿出一炷香,引了长明的烛火点燃手中的佛香,抬手轻轻扇去上头的火焰,双手捏着香尾平举于眉前,敛目口中念念有词:“香云缭绕,腾空供养,供养上界云府高真,中界岳渎威灵,下界水府仙官,三界诸神。”
说完这些后他作揖三下将燃着的佛香插进了香炉里,凶名在外的恶鬼,竟然虔诚敬神明:“终庭若是铜墙铁壁,下一个遭殃的,可就是我了,巫咸人最近也开始不安分了,不时时敲打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把我们当弃子扔了。”
“巫咸人?”
公孙无音迟疑道。
“是呀,巫咸人。”
鬼王轻叹,仰头望着烟火袅袅的神龛,讽刺一笑,“当年叛离了神明的种族,如今想重铸登天路,无音呀无音,你说这岂非是妄念?”
……
百里长情带着剩余的修士回了终庭,谁都没想到他此行会如此快,不过三五日便回来了,且是带着证据回来的,不过虽然回来得早,却并不意味着顺利,随同他去的一百多个修士,归来时不过甚于一二十,还都气息奄奄,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七重门更是凄惨,江陵自己身受重伤,他带的七个徒弟六个成了尸体,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百里长情一到终庭就带着封印了修士神魂的泥像雷厉风行地去北都庭申请重查旧案了,离开前路舟雪叫住了他:“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