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出口,符清羽卻領會了,低低笑了聲,用從沒有過的嚴厲語氣說:「你們楊家和你,只不過是自認高人一等,從來只考慮自己,將自己的利益至於天下人之上。哪怕對面是朕,都敢奪人所好,若換了其他人,又是何等跋扈恣肆,被你欺凌的人又該如何討回公道!」
符清羽目光幽深:「楊家嫡女不諳世事的天真性子,是在父皇皇兄的血肉之上,十萬將士的枯骨和黎民百姓的危難之上嬌養出來的……只知謀奪權力榮華,不顧責任。你究竟憑什麼毫無察覺,甘之如飴?朕最恨的便是……」
他自己和寶纓,都不得不在幼年學會謹小慎微,學會以孩童不該有的姿態生存,從來不曾擁有過這奢侈的天真無邪。
楊靈韻喃喃道:「所以……所以,陛下說讓我們珍惜……」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明白,陛下口中的好好珍惜……竟是因為,他已經給楊家、給她無憂無慮的時光準備好了終結。
楊靈韻啞口無言,皇帝和她從來沒有舊情,她又如何能夠請求他手下留情?
可她無論如何都要試試。
「陛下……」楊靈韻抹了把眼淚,「臣女知道楊家罪孽深重,父輩、祖父輩的罪過,臣女也不敢求情。但楊家還有婦孺,還有許多旁支,不曾參與到這件事當中,臣女只想請陛下對他們高抬貴手。」
見符清羽靜默,楊靈韻急切道:「陛下,世家彼此聯姻,各個家族都有嫁入楊家的女子,各個家族也都有楊家的血脈延續,皇家亦然……看在您的生母宋太后與臣女母親是表姐妹的份上,看在太皇太后親自為陛下挑選臣女為後的份上,您就放過楊家的旁系吧!」
楊靈韻話音落下,符清羽還沒反應,倒是跌坐在地上的楊平重重嘆了一口氣。
在場了解內情的人也都各自捏了把汗。
也難怪楊家落敗,讓一手扶植起來的小皇帝連根拔起,楊平傲氣有餘實力不濟,下一代更是拿不出手。
這楊家小姐也是奇了,每說一句話都能精準地踩到陛下痛處。
符氏建國幾十年,世家和皇權的鬥爭從不曾止息,楊家逾越皇權挑起光化之事,剛剛獲了罪,這會兒以各大世家同氣連枝來逼迫皇帝,那可不是火上澆油麼?
至於武烈宋皇后……就是楊靈韻的爺爺楊用在世那會兒,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戳皇帝心窩子啊!
果不其然,符清羽眼角泛紅,陰戾地冷笑道:「母后……你不提朕還忘了,朕和你們,還有這筆私仇沒報!」
符清羽向前逼近,威壓凜然。
楊靈韻從未見過這般暴戾的皇帝,不由嚇得連連退後:「我,我……」
符清羽只是停在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情淡淡:「通敵叛國之罪,若隨便什麼人說幾句話就可免責,要律法何用?」
「楊小姐倒也不必強調婚約,且不說許你後位乃是祖母被逼無奈之舉,只說你本人……光是擅入宮禁、安插眼線這兩樁事,足見恃恩而驕,結黨弄權。尚未立後便失德如斯,又如何叫人信服,你能母儀天下?以皇后自居,先看看自己是否配得上!」
說到情切,符清羽掐掐眉心,命令道:「所有案犯,押入詔獄,留待候審。還有——」
他冷淡掃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把楊會找出來。」
「動手吧。」
說完,符清羽再沒看任何人,不顧身後陣陣哀求,轉身離開。
梁沖跟在他身後,小聲詢問:「陛下,八百里加急報,楊氏祖業已經被控制住了。消息是今早發出的,昨夜同楊氏私兵有幾回交火,都被平息了,傷亡我一敵十。」
符清羽沒有放緩腳步,虛虛嗯了聲。
梁沖又問:「楊府被圍,消息恐怕已經在城裡傳開,楊家的黨羽親信怕也要聞風而動了。奴才的人一直監視著,只等您一聲令下,就能動手。」
符清羽搖頭:「不必。把暗哨放在城門,誰心裡有鬼,想往外跑,格殺勿論。省的一個個審問。」
梁沖應是,回頭吩咐了手下,再一轉身,卻發現皇帝突然停下了。梁沖一時收不住,險些撞上。
原來都出了楊府了。
梁沖見符清羽走到一棵大柳樹跟前,扶著樹幹,急促地喘氣,身軀微微顫抖。急忙取了貂裘,披在皇帝肩上:「陛下您……」
「無事。」
符清羽按按太陽穴,緩慢起身,舒出一口氣:「竟敢在朕面前提起母后……真是……也不知母后現在到底在何方。」
最後一句,語氣中有掩蓋不住的焦躁。
梁沖默然。
楊用不光害死了先皇和十萬將士,還迫使皇帝和宋後母子生離。早幾年,符清羽剛剛有了自己的勢力,便派出了探子,到突厥人內部搜尋宋太后的下落。
好不容易查出一點線索,還沒來得及想辦法營救,這線索卻在一年前,又斷了。
也難怪聽不得楊靈韻胡說,一聽就急。
梁沖只得安撫道:「陛下稍安勿躁。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做,今兒個處置了楊家,日後陛下行動再無掣肘,一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好消息……」
符清羽無意義地重複著,抬起頭來,沉靜銳利的眸子深處,透著一片茫然。
「父皇……母后……」薄唇微動,卻又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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