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纓有些不安,皺起眉頭:「不是自謙,實不相瞞,寶纓無親無故,身無所長,離了皇宮,連大道朝東朝西都弄不清楚,根本沒有生存的能力。不像葉太醫見多識廣,往來廟堂江湖,從容自在,太醫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少女稍稍流露出一點脾氣,葉懷欽也不以為忤,只是低聲重複道:「生存的能力啊……」
葉懷欽微微笑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從袖裡抽出一卷書冊,遞到寶纓眼前。
寶纓跟不上他的想法:「這是……《本草經》?」
葉懷欽點頭:「昨日回去,在下一直想,姑娘這病況不算多麼嚴重,但日常保養不周,經年累月下來,也會積至沉疴。宮裡規矩多,在下也不方便替姑娘調理,便想著姑娘若有興,閒來可以讀讀醫書,了解些許藥理,平素飲食起居自己多注意,慢慢把身體養好。」
寶纓很有興,卻沒有立即接下,反而猶豫道:「葉太醫竟想的這麼遠……可是,我能看懂嗎?」
葉懷欽好似料到她會這樣問,含笑道:「你先打開來瞧瞧。」
寶纓好奇地掀開書頁,突然怔住。
鉛字的空隙里,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注釋的小字,還有一些簡略的圖畫……
葉懷欽解釋說:「這本書是老師給葉某開蒙用的,上面的注釋是老師專為幼年葉某所作,寶纓姑娘聰慧,要讀懂想必不難。若有疑問,捎話到太醫院,在下收到便會回答。」
寶纓想不到他考慮的這般周全,手上書冊沉甸甸的,心中疑惑也越來越深:「這麼珍貴的東西,給我合適嗎?」
葉懷欽卻笑:「書里的內容葉某已經熟記於心,物盡其用總比留著生蠹蟲好。再說,老師當年其實更想收個女徒弟,只是機緣巧合留下了葉某,若寶纓姑娘於醫道上有進益,也算圓了老師半個心愿。」
不等寶纓推辭,葉懷欽便拱手告別:「在下還有公事,先行一步。」
寶纓目送他離去,眉頭微蹙,總覺得葉懷欽是有備而來,引她說出那番話,讓她無法拒絕,只能留下《本草經》……但自己只是個低微的宮女,葉懷欽圖什麼呢?
寶纓翻看著書頁,出于謹慎的考量,她或許不該收下,但是……寶纓是個挺好學的人,只是開蒙後不久就發生了光化一役,那之後進宮服侍,雖然什麼都會點,但都不深入。
從前在長樂宮還有機會讀讀閒書,到了宣化殿,皇帝讀的任何書、寫的任何字都關係重大,總有專人看管,寶纓連邊都沾不上。
在符清羽這裡她只是個玩物,玩物不需要識文斷字、才高八斗,所以便蹉跎掉了許多年華……如今回想,懊悔叢生。
……能學點什麼總是好的,哪怕只為了打發內心寂寞。
寶纓不得不承認,葉懷欽這份「禮物」,剛剛好戳在她心窩上。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寶纓搖頭,終是將《本草經》收入了懷裡。
……
窗外一隻寒鴉掠過,兩聲聒噪啼鳴。
寶纓猛然聽到,心臟突突跳了幾下,這才從書卷上抬起頭來。
倦鳥歸巢,已是日迫黃昏。
做完日常的活計,午後寶纓回到圍屋,翻看起葉懷欽給她的《本草經》。初次接觸藥石之道,雖是啟蒙打根基的讀本,寶纓也看得很慢。
這倒激起些不服輸的心氣,寶纓邊讀邊記下疑惑之處,整幅心神都投入進去,連吃飯也只匆匆塞了幾口,絲毫沒注意到天色漸晚。
已經暗到快要看不清字跡了,寶纓剛點了燈,便遙遙聽見御駕返回。
過了半晌,小太監打著燈籠過來,叫寶纓去殿上侍奉。
寶纓正凝眉看著一段文字,聽到傳召,第一個反應竟是稱病推辭。
然而立刻想到,太皇太后忌辰在臘月初一,再不求符清羽,萬一人選定下,她這藉口就用不得了。
只好悻悻放下書冊,整理形容,跟著過去寢殿。
皇帝已然沐浴完畢,一襲素色寢衣,墨發隨意束在腦後,現出少見的慵懶,烏雲疊鬢雖是給好女的形容,用在這處似乎也很貼切。
與之相對的,他神情一絲不苟,專注看著手中奏表,看到寶纓進來,只微微抬眼一瞥——
目光卻沒能立刻收回。
小宮女氣色不錯,不似那天病懨懨的,只是眼神飄忽,而且居然還是白日裡那身宮女打扮。
半不舊的黃衫朱裙,髮髻反綰,飾只配了一件紫金臂釧——符清羽瞧著眼熟,好像是祖母從前賜給她的。
眉心漸漸起了一豎。
有什麼不對麼?
從前他好像也沒特意留心過她的裝扮,只記得少女身段纖巧輕盈,彩絹帔子掛在身上很是靈動,翩躚欲飛……
原來是少了帔子。
符清羽不動神色地轉開了眼,奇怪自己怎麼會思考這般無聊的問題,大概這兩天聽了些鮮事,思緒不由自主轉到她身上了。
……這樣也不錯,不招眼,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那樣看她。
符清羽雖盯著奏摺,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又想起那個惹人厭的太醫。
葉懷欽。
梁沖辦事很得力,昨夜符清羽就知曉了葉懷欽的全部過往。
確如他所言,自幼跟隨江湖郎中學藝,大江南北各處行走,通關文牒上都有記錄,大體對應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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