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母親閒暇時所作詩文,光化十七年都散失了。這幾年我到處搜集,統共找到了這些,集成三冊,現在交給你。」
寶纓既驚又喜:「可是爹爹,您不想自己留著嗎?」
「不必。」程彥康笑,「你隨我來。」
他將寶纓引入墳墓旁的院落。小院不大,堆滿了石板,正中間是鑿刻工具。
「這是……?」
「你母親的詩作,我把它們都刻在石板上。」程彥康指了指石板,又點點胸口,「現在,都記在這兒了。」
寶纓眼眶有些熱,急忙轉身,問:「父親準備用這些石板做什麼?」
程彥康目光投向牆外:「這座程夫人祠,已經建了十多年,內外有好些破損剝落,是時候重建了。」
寶纓意會:「爹爹想重修祠堂,將母親的詩文纂刻留念?」
「不僅如此。」程彥康目光炯炯,「你母親年少時就說過,世間女子有才者,皆困於閨閣,聲明不顯。我想,程夫人祠這個名字也可以改改了。」
他掀起蓋布,將刻有「南琴閣」三字的牌匾展示給寶纓看。
「如何?」
寶纓笑:「母親應當會高興的。」
刻石碑要用上很久,花費很大力氣。這樣,當她和哥哥都不在身邊時,父親也不至於心情鬱結,總是沉湎於過去。
那麼,她也該告別了。
登上回城馬車,寶纓見父親眉宇間已無哀色,適時開口道:「魏嬤嬤前幾日傳信來了,她們已經從皇城內庫找到了藥,師父服藥後病情沒再惡化,卻也不見好轉。魏嬤嬤說,她們一時片刻是離不開京城了。」
三年前也是在雁門,寶纓等人先回上谷故鄉,同祖父三哥以及族人們見了面,那之後便隨藥婆婆二人週遊各地,三年間南至海濱、西企秦川,走過大夏近半的疆域。
只是隨著年事增長,藥婆婆身子越發不如往日,今年她們本想重訪雁門,但行至潁川藥婆婆突然發病,只得暫時停下。
後來藥婆婆病情稍有好轉,神志清醒時一直催寶纓先走,寶纓抵不住,便先行動身來了雁門。
到雁門後才知,藥婆婆的病再度加重。她本人便是醫者,給自己開了方子,但缺少幾味名貴藥材,恰巧離京城不遠,魏嬤嬤便帶了藥婆婆進京求藥。
寶纓那會兒才反應過來,藥婆婆是不想耽誤她與父親重逢,故意將她支開。可她剛與父親、兄長見面,總不能馬上離開,於是又在雁門住了一月,見父親一切都好,才提出要走。
但心裡總對父親懷有一份愧疚。
程彥康卻很看得開,反過來勸寶纓:「孩子大了,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做父母的,哪有把兒女拘束在身邊的道理!再說你哥哥的駐地離我不遠,騎馬當天就能往返,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藥婆婆……若是得空,我也想去見見她。」
他們都沉默了。
藥婆婆的病除了當年對戰方欽受的重傷,更主要是由年邁衰老引起的,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
何況藥婆婆本人就是名醫,寶纓如今也算學有所成,大家心裡都清楚一個事實:
藥婆婆離世,恐怕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