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消失了好久,梁沖盯著空蕩蕩的走廊,長嘆了一口氣。
梁沖只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對軍情只粗通皮毛,符清羽沒有要過問他的意見,梁沖便也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場仗,突厥人准沒準備好,梁沖不得而知,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大夏沒準備好。
光是時局動盪、軍中無人這兩點,就足夠要命了。
更不用說光化慘敗像一座大山,持久地在夏朝臣民心上落下陰霾。若這一次再輸,面對突厥人,夏軍恐怕再難重振旗鼓。
梁沖多半能猜到,朝堂之上一定是求穩的人更多。
但梁沖亦知,符清羽不會動搖。
光化十七年,梁沖還只是個粗使內侍,沒什麼機會見到武烈皇帝,但後來總聽宮裡人議論,符清羽是武烈皇帝的兒子裡,最不似父親的,所以楊用才選了他。
只有太皇太后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說阿羽才真正是他爹的兒子。
梁沖想,像其他很多事一樣,太皇太后總是對的。
符清羽比武烈皇帝更耐心也更有手腕,他可以等,可以忍,可以戴上面具做一個溫文儒雅的帝王,但他最終想要的唯有一戰。
咚——咚!
寶纓被梆子聲驚醒,心口突突地跳。
一慢一快,連打三次,一更天了。
她揉揉惺忪的眼,剛一起身,外面就有丫鬟殷勤詢問:「姑娘睡醒了?奴婢這就把晚飯給您溫上,需要更衣嗎?要不,還是先用點茶?」
寶纓說都不用,丫鬟還是沏了紅棗薑茶端進來,又執意幫寶纓潔了面,重綰好頭髮,說隨時都能傳膳,這才納了一禮退下了。
從始至終,丫鬟臉上都堆滿了笑容,還隱約摻帶著一絲好奇。
這裡是縣衙後院,從前住著縣令的內眷,下人們被管教的很好,就是殷切的有點過頭。
寶纓被直接帶到了這兒,用過飯,洗了澡,又被換上了簇的衫裙飾——從頭到腳,沒有一樣是她自己的東西了。
她的包袱,裡面的《本草經》和葉懷欽給的藥膏藥草、那柄匕,也都被收走了。
門外,不用看,被層層把守著。
想見文竹的念頭,不出所料也被駁回了。
寶纓想起小時候跟著哥哥們去街市上買蛐蛐兒,挑好了,裝進手掌大小的草編籠子,帶回家,然後換成精緻的黃楊木籠。
她現在就在草籠里,等著被關進那座黃金牢籠,所以,除了睡著,還能做什麼呢?
從沒穿過的嶄布料,不大貼服,有微微的刺痛。
到了這一刻,才發覺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她處心積慮地逃脫,終於觸碰到自由的天地了,卻又放棄了。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為了文竹,寶纓不後悔,可還是——
不甘心。
那些還未及見到的風景,各地迥異又有的習俗,遠在上谷的家人,還有葉懷欽允諾帶寶纓去找他那個傳奇的師父……寶纓總擔心,一直問葉懷欽,如果找不到呢,如果他師父不想收她呢?
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