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殷盛注意到,當即回過身,將登機時就隨身攜帶並一路當成小被子的長款薄風衣披掛到他身上。
肩頭驟然一重,鄭斯瀾抬起臉,驚訝道:「殷先生,不用的,我外套在行李里,待會就能拿到。」
「先披著吧,別著涼了。」
「那您呢?」
「我頂得住。」
鄭斯瀾瞧了瞧對方的長衣長褲,最後安然接受了,畢竟,只是暫時的。
他們拿到行李,剛走到出站口,隱隱聽到一個人的大喊:「舅舅!斯瀾!我在這!」
兩人循聲望去,很快找到一個長發垂肩,揮舞手臂的年輕人。一走過去,對方馬上興奮地依次來了個虎撲和熊抱,「我想死你們了!」
鄭斯瀾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後退了半步,笑著拍拍林莫默的背,示意對方放開自己。兩個月沒見,他注意到林莫默原本黑色的頭髮里竟然雜著一些淺綠色,實在是潮又惹眼,對比之下,自己簡直顯得樸素而寡淡。
「dav,」殷盛在旁問道:「你頭髮怎麼回事?顏料沾上去洗不掉嗎?」
「舅舅,這叫挑染,最近很流行。」林莫默無語地解釋了一句,又扭過頭,問他的同齡人,「怎麼樣,斯瀾,好看嗎?」
鄭斯瀾笑了笑,說道:「挺有意思的。」
殷盛難以理解現在年輕人的風尚,倒是沒說什麼,他和外甥的審美觀念不同,只要不出格,向來也不隨意干涉。
三人同行,林莫默手臂隨意地搭上鄭斯瀾的肩膀,語氣輕快地說道:「明天,你一定要好好看看我畢業畫展上的那幅畫。」
鄭斯瀾下意識地問:「畫了我的嗎?」
「啊?你怎麼一猜就准?」林莫默有些失落,「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的。」
鄭斯瀾無奈笑道:「莫默,你的提示明明很刻意好嗎?」
不過,第二天上午,當真正站在半人高的畫作前時,鄭斯瀾饒是心裡早有準備,仍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藝術本身就帶有感染人的魅力吧。
這幅名叫《友情》的畫,畫的正是那日在永藍島的一幕。畫面背景是一片滄茫大海,直擊觀者眼球的便是那縱身一躍的身影。被拋飛於半空的白色衛衣和散落於地的球鞋,海浪中掙扎揚起的黑色頭顱和手臂,都在昭示著當時的情況緊急,更襯托出跳海救人者的義無反顧。
雖然已經知道畫裡的主角正是自己,鄭斯瀾卻感到極為不好意思,耳根無法控制地紅了起來。其實,當時救林莫默的場景細節,他已經記不太清了,甚至那份毫不猶豫,在現在看來也是不可思議得很。存在記憶里印象深刻的,只有嗆水後的恐慌無助,以及……
想到這,鄭斯瀾忍不住偷偷地往身旁同樣看畫的人瞄過去一眼。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殷盛當著眾人的面橫抱著他,走了好長好長一段沙子路。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知道心裡究竟對殷盛是感激多一點,還是羞窘更多一些。
「鄭先生,這畫還不錯吧?」殷柔在陪同觀看的行列之中,面帶欣賞地望著兒子的畫作,笑著說道:「dav畫它,花了整整二十天呢,期間連家門都沒出過,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
鄭斯瀾不懂繪畫藝術,說不出什麼品評的話語,只能靦腆一笑,並且點了點頭。
林莫默的父親林晉也笑吟吟,語氣中帶著一絲隱隱的驕傲:「前幾天,有位收藏家來學院看展覽,看上了這幅畫,想出高價購買,dav還不讓呢。」
「當然不能賣了,這是我最滿意的作品!」林莫默穿著一身端正的學士服,高興地拉過鄭斯瀾,要在畫作前合影。
殷柔笑眯眯地幫他們拍了一張後,衝著自己的弟弟問道:「阿盛,你要不要也過去,跟他們合拍一張?」
殷盛目光移向笑容溫柔卻似有深意的大姐,儼然猶豫了。
「舅舅,來嘛!來嘛!」林莫默大聲嚷道:「你難得來一趟,就別捨不得你的臉了!」
殷盛向來不喜歡拍照,就連出席活動時,這一項都是能免則免,免不了合影時,更是事後交代不許將有他的照片清晰地流傳出去。但現在是外甥的畢業典禮,留影本就頗有紀念意義,他不再遲疑,直接抬起長腿,走到兩個年輕男孩的中間。
林晉看著鄭斯瀾和妻弟中間刻意隔開差不多一個拳頭的位置,顯得非常突兀,幫著妻子指揮道:「鄭先生,請往中間挪一挪。」
鄭斯瀾只好往殷盛身旁靠得更近,甚至不小心貼上了人家的衣袖。
就在那一瞬,他發現對方一下子將手從褲兜中抽出來,心不由一緊,懊惱這樣的接近冒犯了人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有力的手臂竟然突然從他後背往前一環,將他整個人攏在臂彎之下。
自己的一邊身子緊緊貼著對方,甚至能感覺到殷盛的體溫,鄭斯瀾頓時僵住了。
「鄭先生,」殷柔舉著相機,笑道:「來看鏡頭,笑一笑呀。」
鄭斯瀾勉強地露出笑容,直到完成合影后,身側之人鬆手,心跳和呼吸才稍微恢復正常。
·
畢業典禮圓滿落幕,鄭斯瀾在林莫默家額外住多了兩晚。
期間,林莫默抽出空閒,特意帶著他去附近著名的景點逛了大半天,感受異域風情。出國一趟不容易,若不是時間有限,鄭斯瀾倒想多待幾天,畢竟下一次出國,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