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掩去眸底沉色,又問:「那這當鋪又是何人?」
先前在倉庫里經歷這麼一遭,能想到先避一避,倒還算沒有變笨。
與蘇悠來往的攏共就那麼幾個,打探起來根本不用費功夫。予良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會這麼問,一併都打聽好了,他忙解釋道:「回殿下,蘇姑娘現下住的宅子就是從這芙蓉鋪那掌柜那買下的,那掌柜夫人亦十分喜愛蘇姑娘制的香,故此來往。」
「嗯。」
馬車內輕應了一聲,沒再問話。
予良瞧了眼天色,遠天雲霞漸漸暗沉,華燈掛滿了長街,酒樓鋪子喧鬧肆起。
再有一刻鐘城門便要關了,他略有些擔心道:「顧侍衛還未進城,想來是又絆在路上了,殿下提前回京,恐怕也已經走露了風聲。」
從甘州回京的這半個月月,大大小小的刺殺十幾次,而臨近汴京的這幾日更是眼都未敢合。他本以為殿下是想早日回京,沒曾想急著回來見人。
周沅半闔著眼眸,一臉疲累:「等詔,明日再進宮。」
「是。」
予良調轉了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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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破碎
入夜,蘇悠沐浴完坐在書桌前,褻衣外頭罩著輕薄長衫,半乾的青絲垂落在肩,身側案几上置有綠釉博山香爐,爐中漫勻出清婉幽雅的梅花香。
她伏在案前提筆寫了封信,準備明天讓許媽送去給張伯,讓他把能出的古玩字畫都出手了。
答應諸位夫人們的香方不能再拖了,否則砸了葉氏的招牌也失信於人,更重要的是香鋪的事她也要重著手準備了。
借勢而行總強於默默無聞,只有香鋪立足於京都,她才能將葉氏香方好好傳揚下去,將來不論貴族還是百姓皆能受用,而不是只為圖利盤橫在貴族之間,最後落得失傳的下場。
一切都尚在計劃之中,可蘇悠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今日香典司一遭,果然與她猜測的一樣,是有人想從香料中謀取利益。回想當初父親提出的香料航海交易的政將「香典司」改為「香舶司」而遭到反對,或許就是因為觸及到這些人的利益,所以才慘遭陷害。
忠心為政為民卻落罪而死,真正吸民脂民膏的貪污奸臣卻依舊權勢滔天逍遙法外,這又如何讓她平靜下來呢?
可她深知女子無法涉及朝堂之事,僅憑自己孤身一人也絕對不能揭露仇人的真面目,需要藉助他人之手。
她有想過周沅,但卻不敢冒險。他以命相博攜軍功而歸,五皇子獨攬權勢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的處境並沒有好太多。
何況當初自己那般無情,他只會恨她,甚至根本不想見到她。
他便是那樣的人,愛時能傾心相待傾其所有,恨時也決不會再多回頭一眼。就像當初政一案牽涉貪污,他僅憑半個月便以政連坐之罪讓聖上廢黜了先太子,又以雷霆手段處決了其黨羽,自己登上了太子之位。
百官視他為暗夜蟄伏的狼,無不畏之。
可蘇悠卻知,周沅那樣的人從來不只是眾人口中溫雅謙和、克己復禮的三皇子,他心有謀略有權勢,只是差一個機會。
窗外有風沙沙,清幽的梅香縷縷迷漫在側,本該是寧神助眠的,蘇悠卻睡得並不踏實。
她夢見了四年前與周沅的最後一面。
雪飄進窗戶里後細碎成了粉末,迎風而舞,而隨之落地的除了被撕碎的婚書,還有他卑微的挽留。
父親為證清白自縊在大理寺,她看著姍姍來遲的周沅,冷笑出了聲:「父親被害,你做了什麼?」
周沅對她便似藏於呵護的珍寶,總是想她所想,事事遷就。得知父親進了大理寺,不怕牽連為父親求情而觸犯了聖怒,可他毫不顧及甚至願捨棄一切,在勤政殿外跪求了整整一夜。
得知父親自縊,他不顧高熱之症趕著風雪來見她,眉鬢結霜面色蒼白,顫顫巍巍走來,輕言安慰她。
她未曾言一句,只是面色冷然,退後了幾步。
他頓在那有些惶然無措,想伸手去拭她眼畔的淚,卻再次被她躲開。
然後看著她的怨恨,冷笑,以及無情的撕毀婚書,那停留在半空的指尖微蜷終是地收了回去,沒有任何辯駁,十分頹喪的攬下那罪:「怪我。」
在眾人眼裡,無論何時他都是那光風霽月的三皇子,氣度儒雅無不被人讚許,可此刻幾乎卑微到了塵埃。他彎下腰想從那堆雪裡拾起被撕成碎片的婚書,可風卻卷得更遠了些,什麼也不曾拾起。
她漠然看著,指節一點點攥緊,心亦如同那些碎片被割裂成一瓣一瓣,疼得有些難以承受。
便轉了身,不再去看。
可身後的人卻仍舊停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祈求著,或許她能回頭。
但她沒有。
只余陣陣的虛弱的咳嗽聲,最後無了聲跡。
可他的最後一句話,她還是聽見了。
「蘇悠,但願你我不再相見。」
暮雲低垂籠罩著整個汴京,大雪掩去了一切痕跡,她也沒了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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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顧氏便派人來傳話了,宮中昭儀娘娘調製的香方已經用完了要給續上,順便再多調製幾份送給各宮的娘娘。
可如今龍腦香和沉香十分稀缺,平時採買的香鋪也66續續關了鋪子,蘇悠不想失信於人便準備南市走一趟,那兒的南來北往的商販居多,希望還能買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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