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生都不能擁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不會覺得遺憾嗎?
「林簡。」沈恪抬起手,用指背蹭了一下他的臉,說,「別亂想。」
林簡卻搖搖頭,直白道,「即便你現在不覺得,但是等到以後年紀大了,看見別人盡享天倫承歡膝下,還是會覺得抱憾的。」
「林簡。」沈恪原本帶了幾分調侃的神色消淡了很多,再次喊他名字的語調也莫名便得沉肅了一些,「這樣的話以後不再說了。」
「我沒有覺得遺憾,以後也不會這樣想。」沈恪說,「世界上沒有好事都讓一個人占盡了道理,那樣才是不公平。」
「不管在哪個國家、哪個地區,都沒有任何一對同性伴侶在擁有愛情的同時,還能擁有與他們血脈相承的孩子,如果有,那麼對方的人品多半就有待考量了。」
沈恪平靜又沉緩地說完這段話,又抬手抓了抓林簡後腦上綿密柔軟的髮絲,嘆息道,「所以,這樣讓自己難過的話,以後都別再說了。」
他看似在安慰,卻又隱約帶了一點不容商量的強勢意味。
而林簡怔然半晌,忽然問:「那麼……如果領養的話……」
「你想?」沈恪打斷他,低聲問。
過了很久,林簡微微緊繃的肩線才垂落下去,像是放棄抵抗和偽裝一樣,誠然低聲回答:「說實話,並不想。」
別說是另一個鮮活的生命,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沈恪的身邊連一株花草、一縷清風、一道暖陽都不要有。
只有他一個人,才好,才夠。
「同理,我也不想。」沈恪的聲線中重帶了幾分模糊的笑意,「而且之前不是說過了,我又不是沒有過,也不是沒養過,還有什麼好鮮的?」
「那……」
「況且——」沈恪忽然彎了一下眼角,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句,「家裡有一個寶寶就夠了。」
林簡:「……」
情話奇襲,你犯規。
林簡睜著一雙清冽的眼睛,一邊難以抑制地臉紅,一邊朝沈恪嗖嗖冒冷氣,雖然看上去像是放下了此番芥蒂,但是心裡多少還有些忐忑。
沈恪透過那雙眼睛,一下就能解碼。
「哎——」對面原本坐得穩穩噹噹的人忽然伸手攬了一下他,林簡毫無防備,整個人被直直地從身後拉到床上,仰面跌進床中央。
「……沈恪!」林簡心有餘悸,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床頭的時鐘,確定現在已經是半夜之後,又更加難以置信地看著已經抽掉了浴泡帶子的人,「你幹嘛!」
沈恪垂眸看了一眼床上仰躺著的人,從善如流地俯身,先是親了一下他的唇珠,才一本正經地回答說:「不幹嘛。」
「生孩子。」
林簡:「……」
「明天我還要上山……」林簡在對方很輕卻很長的親吻中艱難換氣,大口呼吸了片刻,才壓低了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而且已經這麼晚了……」
「所以才讓你長點教訓。」沈恪口吻雖淡,但是眸光里卻又帶了笑,「記住什麼是謹言慎行,也要記住……求人不如求己。」
林簡:「……」
不是,你先等會兒!
關鍵這事,是我能求得來的麼!
而等到後半夜時,微涼的夜風順著窗縫悄然探進房間裡,林簡屈膝撐在床面,帶著薄汗的掌心扶在沈恪肩膀上,額頭抵在他的肩窩,再一次艱難又緩慢地滑坐了下去。
所以,那天的凌晨就被當成了一整天渡過。
而且一連幾天,夜夜如此。
直到沈恪帶著他「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有好幾次即便林簡如何掙扎著,都沒能在清早時成功起床,趕到「落園」監工後,這件「長教訓」的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從那之後,生孩子或是養孩子這種話,林簡卻更是再不敢提了。
第七十九章
「落園」整體改造項目竣工那天,已經是第二年的初雪時節。
一年多的工期,對於一個私人庭園來說不可謂短,由此可見「造景」之人於細枝末節處的點滴用心。
而這「觀景」之人,則在三十八歲生日這一天,收到了這樣一份隆重又盛大的禮物。
彼時,林簡站在舊年曆交匯的時間節點上,拉著沈恪一路步行上山。
他們兩個人都穿著黑色的長款大衣,繫著暗紅色的針織圍巾,於風露清寒的夜風之中,與萬家燈火最璀璨之時,來到了「落園」庭前門口。
在整個重建的過程中,一開始沈恪還被允許時常來山上陪監工的林設計師,而隨著工期推進,尤其接近尾聲部分,林簡說什麼都不讓他再來。
他想要保留一份欣然的神秘感,等到沈恪生日這天,再讓他親手揭開。
夜風拂起的兩片風衣衣角摩挲糾葛在一起,在被花木浸潤出清香的地面上拉成一道纏繞的光影。
林簡拉著沈恪的手走進園中,從入園處的假山亭台開始,繞過兩邊堆砌嶙峋玲瓏石筍叢,行至園中占地面積很大的兩座花閣,再走過寒梅修竹暗香疏影,沈恪忽然收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座字碑亭,間中由一條長廊橫貫,長廊檐角處墜滿了小巧古樸的銅鈴,風拂過,脆聲伶仃。而長廊兩側則依次矗列著大小高低的字碑,遠遠望去,落錯不一,相映成。
沈恪看了身邊的人一眼,而林簡則嘴角噙著一點笑意,朝那片碑林抬了抬下巴,示意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