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就是天雷勾動地火一般的爆發,對方家長找老師找學校,歇斯底里不依不饒,一口咬定是許央蠱惑了自己兒子,才讓自家孩子「誤入歧途」。
如果是正常早戀,那麼分別讓家長帶回家教育一段時間也就算了,畢竟是畢業班的學生,學校考慮衡量最多的還是孩子的學業,但偏偏,這當事人是兩個男生。
許央說:「當時在校長室,兩個班主任、年級主任和校長都在,當著家長的面,他一句話都沒說,我忽然就覺得挺沒勁的。」
林簡眉心微微皺起:「所以?」
許央:「當時他家長的意思是,我必須離開學校,可我們那些信就擺在明面上,只要不瞎都看得出來,這事不是我一頭熱,所以學校的意思就是,要留一起留,要走也得一起走。」
但是對方家長不干啊!
「嘖,最後吧,我還是心軟了。」許央捏捏鼻樑,笑容寡淡了幾分,「關鍵他當時看了我一眼……嘶,就那一眼,我就覺得……算了,老子就傻。逼這麼最後一次,反正我媽也不管我,更不會來學校鬧。」
「……」
林簡心說看不出,你還有情聖潛質。
「哎,你那什麼眼神?」許央忽然笑了一下,「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我沒人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家裡也不鬧?」
林簡:「我說沒有你信嗎?」
「信不信的,我都坦誠到這個程度了,也得告訴你啊!」許央非常自覺地接續道,「我媽呢……年輕的時候跟了個人,沒名沒分的,生了個我,我親爹是挺牛逼,名字我就不說了,畢竟我也不是那麼熟,這麼多年就一直在外面養著我們倆,總的來說就是那種——錢,管夠,但是家門不讓進的狀態。」
林簡垂下眼睛,半晌輕聲笑了一聲,「豪門恩怨,還挺複雜。」
「其實一點不複雜。」許央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媽這麼多年謹小慎微的,也沒那個爭搶的心思,就覺得反正生了我了,只要他給錢管養就行——複雜的是我那個同父異母的豪門傻逼哥哥。」
提起這個大自己三歲整天不知道想什麼的腦抽二世祖,許央就一臉牙疼的表情:「應該是從小學四年級開始,這個貨知道了還有我和我媽這麼一號人的存在,於是就開始三天兩頭地找我麻煩,小時候是隔幾天就喊幾個同學搶我書包撕我作業,後來長大了,就開始找社會上的小混混,接茬堵我——我他媽也是服氣,總覺得這個貨有被害妄想症,該不會以為我順風順水地長這麼大,是為了以後跟他競爭家業吧?」
林簡一秒抓住這段吐槽的重點:「所以今天這幫人,也是他找的?」
「還能有誰?」
「那你……」
「隨便他們鬧,總歸也不敢真的把我怎麼樣。」許央說,「而且也不知道這位傻逼大少每次找的都是些什麼人,有時候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
林簡有些無語,所以乾脆沒有應聲。
「但是不管怎麼說,今天真的要謝謝你了。」許央慢慢收斂了無所謂的表情,神色真誠道,「那同桌……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以後……多指教?」說完,向林簡伸出一隻手來。
林簡視線低垂,落在面前的那隻手上,半晌勾了勾嘴角,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淡聲道:「不打不相識是這麼用的?以後還是少逃然姐的課吧。」
少年人的情誼總是開始得猝不及防,而像林簡和許央這樣,完全身處兩個世界的人能成為朋友,又或許算得上是最為特別的一種緣分。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林簡準備回學校,走之前問許央:「下午還不去上課?」
「明天!」許央揉著已經腫起來的肩膀保證,「明天開始,我肯定披星戴月風雨兼程,一節課都不落了,立志做個像我同桌一樣的好學生,真學霸!」
林簡無言看他兩秒,搖搖頭失笑一聲,轉身走了。
關門前,許央忽然舊事重提,站在門口對著林簡下樓梯的背影喊了一句:「嘿哥們兒!」
「嗯?」林簡回頭。
「你這人吧……真的不錯。」許央說。
林簡目光平淡地看他兩秒,問:「你這個語氣……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想法嗎?」
「……臥槽!」許央愣了兩秒,驚了,「不不不不!沒那個意思啊我,我雖然喜歡男的,但是從不對自己哥們兒下手,朋友就是朋友,比男朋友靠譜多了!愛情在友情面前一文不值!」
林簡好整以暇地發問:「所以呢?」
許央揉揉鼻子,似乎對於這樣和旁人推心置腹也有些不習慣:「我就是覺得吧……你這人好像心裡的事藏得太多了,如果嘴巴閉那麼緊什麼都不說,那麼有些東西就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林簡微微一怔。
「我就想跟你說一聲,就是……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或者什麼話是你想說,卻不知道和誰說的,可以告訴我,畢竟我比你大一歲呢,也算是……那個……」
「什麼?」
「過來人。」
「……」林簡短暫地愣了一下,而後嘴邊緩緩盪起一點笑痕,點了點頭,轉身下樓。
「收到,感謝許導師。」
*
回到學校後,整個下午加晚自習時間,林簡始終心緒難平。
即便別人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他自己清楚,中午和許央那段意外的交談,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沉緩地、鏗鏘地,推開了自己心底那扇塵封的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