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天空下,河畔平原上轻纱般的雾气弥漫,从帐子里挑帘而出的李梦枕,轻轻搓了搓有些僵的手指,如今他已经聚突厥兵六千,尽为各部骑士,放在河中也是一支相当强劲的力量,不过各部突厥领彼此互相敌视,号令不属,仍是让他有些头疼
“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李梦枕走到楚河边,想到应该早已到达石国的杜老大和郭虎禅他们,有些担心地自语道
“大人,杜百户那里有消息了”
李梦枕身后,一名黑色劲装的青年从雾中走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有些微微颤的声音让李梦枕听出了他此时的心绪并不平静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梦枕没有回头,只是长长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有些动摇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不想听到杜老大他们死去的消息
“杜百户和郭虎禅入柘枝城后,杀大食使者于驿站,随后复斩石王于王宫,如今石国已在另立王”
黑衣青年颇为骄傲地答道,似乎那些事情是他亲眼所见,亲手所为
李梦枕没有声音,他已经被这消息惊住了,他早已将杜老大和郭虎禅的人马当成了可以抛弃的偏师,甚至于连刺杀石王他也没有多少信心,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听到杜老大和郭虎禅他们竟然作成了这一件件大事,便是再豁达的人,也难免有些嫉妒
“消息可确认了”
李梦枕终于回过了身,这时他已经将全部的情绪收敛起来,朝来报信的部下问道
“不会错,已经有三拨从柘枝城来的商旅,他们都确认了这个消息”
黑衣青年连忙道,这一回他们立下的功劳,足以让他们每个人升迁有望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先不要传出去”
李梦枕最后还是决定慎重些,毕竟那些商旅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还是等他到了柘枝城,再公布这个消息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黑衣青年还是领命离去,这时雾气已经散去了,秋日初升的太阳照下的光芒让李梦枕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中,他面对着眼前宽阔的楚河,拔出了腰里的横刀,低喃自语道,“父亲英灵在上,我大汉重回河中了”
李梦枕跪在了地上,虔诚地向亡父告愿,二十三年前,他还只是个无知儿童,他的父亲战死在河中战场,也是自那之后,文皇帝觉得在河中旷日持久地和大食人争夺河中霸权,除了消耗国力和折损士卒外,没有任何好处,开始了偃武修文,二十年的时间里,父亲生前所在的都督府一处接着一处被削减,若不是那时的大食人也无力再战,河中早已插满了大食人的旗帜
“父亲英灵在上,请保佑儿子”
李梦枕站了起来,他将横刀重放回了刀鞘,不管朝廷那边如何,他都要重开大宛都督府,像他的父亲那样守护这片大汉的土地
清晨,汇聚而来的突厥武士们尚未睡醒,轰隆隆的鼓声便在大营里回荡起来,这是升帐聚兵点将的点卯鼓,惊醒的突厥武士们慌忙地披挂起来,不过除了那些贵族出身的武士和闻名的勇士之外,大多数人连像样的皮甲都没有
各部的领和贵族们涌入了李梦枕的帅帐里,朝廷册封的可汗之位,让他们难以拒绝李梦枕抛出的诱惑,大汉重回河中,但河中已不是当年十八都督府镇河中的时代,朝廷需要他们这些人为汉军前驱
“李大人,升帐何事?”
各部的突厥领虽然通晓汉话,但是懂得礼数的毕竟不多,何况大汉退出河中二十年,当年儒学昌盛的局面早已不再,刚入得帐中,便有人大声问道,显然对于美梦被扰,有些耿耿于怀
“大胆,帅帐之内,岂容喧哗”
一众突厥将领中,一名身披鱼鳞铁甲的五旬老者朝那大嗓门的领喝道,他是所有将领中,最早率部而来,也颇通文学,最为李梦枕所重用
看到乌质勒出声喝止,而帐中的汉军也是按刀而立,目光森然,帐中的杂音一下子全小了下去,那些突厥将领心中清楚,本就实力冠绝诸部的乌质勒志在可汗之位,他对于那位李大人可以说是极尽讨好之能事,他们不想找不自在
“咆哮帅帐,该如何处置?”
李梦枕一身白袍,满脸的书卷气,但是声音却冰冷如刀,听得帐中突厥人俱是心中一惊
“轻则杖十,重则夺职”
李梦枕身后,自有他的部下答道
“还不下领罚”
见那犯事的领犹自不服,乌质勒已是跨前大声道,他知道他们如今这支军队,号令不一,李梦枕这是要故意立军威,以便能令行禁止,他要日后再进一步,就不能让这支军队如散沙一般,所以他要帮李梦枕压服所有不守规矩的人
在乌质勒的逼迫下,那名突厥领最后恨恨而去,在帅帐前被扒了衣服,挨了十下军棍,不过打过之后,李梦枕也是夸了他一句敢直言,赏了他美酒,却也让这个没什么心机的粗鲁汉子没了怨气
这一手恩威并施看在乌质勒眼里,也让他心中越谨慎,生怕自己一些地方会让这位朝廷派来的年轻将军有所误解
“各位,朝廷派的使节已经到了柘枝城,石王若负隅顽抗,便要我等建功了“李梦枕朝帐中的突厥将领笑道,他是名将之后,纵然看似文弱,但谈笑间那种气度却瞒不了人,即便如乌质勒这样的一方枭雄,也心生几分心仪
“石王若敢违抗朝廷,我等必然叫柘枝城血流成河”
听到有仗可打,突厥将领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们终究是游牧民族,骨子里面有着强盗的本性,他们过去被汉军所败,杀得仓惶西顾,这几十年下来散沙一盘,看似安分守己,但是本性终究不会变,如今有李梦枕这个朝廷派来的大人做主,他们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杀进柘枝城,大肆劫掠一番
“既然各位都忠心王事,那么大军即日拔营”
李梦枕见帐中的突厥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战意颇浓,亦是趁势大声喝道,不过心里面却是在想等到了柘枝城证实了杜老大和郭虎禅他们的所为后,倒要看看这些突厥人又是何嘴脸
…
当李梦枕带着六千突厥骑兵,朝柘枝城快马而去的时候,石国派出的信使也已经带着郭虎禅所写的奏折送往鸟飞州都督府,那里有留守的缇骑司人手和枢密院的密使,自会处置他的奏折
郭虎禅向鸟飞州送奏折,也是有些信不过李梦枕,这一回他和杜老大在柘枝城所立之功,实在是让人眼红,他不能不防李梦枕会杀他们冒功,这种事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有
杜老大对于郭虎禅的作为并不在意,他知道缇骑司是怎么样的地方,心不黑,手不狠的人根本进不了缇骑司,加做不得副百户这种能侦缉一州的要职
看着站在庭院里已经看了一上午天空的郭虎禅,杜老大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听到杜老大的声音,郭虎禅回过头,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李梦枕什么时候回来,而朝廷知道我们做的事情后,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不赏不罚,枢密院这几年不吭声,但是要保下我们,不是什么难事”
杜老大似乎知道郭虎禅的担心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日后的前程可比我远大的多”
看着离开的杜老大,郭虎禅不禁摇了摇头,对于未来,他还是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