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低氣壓在他看見公寓門口蹲著個人時達到了頂峰。
那人蹲著,兩條胳膊圈在膝蓋前,靠著牆壁借了點力。看見來人,他先是高興,待看清來的是兩個人時,露出一半的酒窩驀地掛在臉上,有些僵硬。
何嘉緩緩站起來,怔忪地看向謝鑫昊身後的人。
「……你去哪裡了?」
他本來想說「你回來了」,在他苦苦等了四五個小時之後,但在看清葉彥臉的那瞬間,何嘉差點沒說出話來。
很奇怪,眼前的兩個人明明始終隔著兩個身位,也沒做什麼親密的舉動,可直覺卻使他欲言又止。
尤其是在這種時刻,在兩人剛吵完架的當晚。
葉彥看著幾步之外的何嘉,不動聲色地打量。是個身形偏瘦的青年,皮膚很白,但氣色看上去不太好。
他鼻樑和眼角之間有顆黑色小痣。是青年愣怔時葉彥觀察到的。
葉彥看了兩眼,這會兒又恢復了眼色,默不作聲地立在謝鑫昊身後。
「酒吧。」謝鑫昊語氣冷漠,像是根本不屑於向何嘉隱瞞。
何嘉愣了,「我等了你很久。」
兩人在西林大吵了一架,比以往任何一次爭吵都要激烈,謝鑫昊甚至還弄壞了他的手串。可是從玉石店出來何嘉魂不守舍,滿腦子都在想謝鑫昊,腳下也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
他想好好和謝鑫昊解釋。
葉彥始終安靜地在後面,不說話,但也不難猜出何嘉的身份,他猜,眼前這個青年也是謝鑫昊今晚失神煩悶的原因。葉彥眼底浮現一絲隱隱的嘲弄——果然,像謝鑫昊這樣的公子哥,鮮感又能有多久?
謝鑫昊早就看見何嘉為了緩解小腿酸痛而撐著牆壁的手,可他視若無睹。換了之前,他絕對不可能讓何嘉等他那麼久,也不可能對何嘉不聞不問。
「我有讓你等嗎?」謝鑫昊平靜地反問。大概是車裡悶熱,他領口扯開一半,就那麼看著何嘉,眼神漫不經心到近乎陌生。
空氣凝滯了幾秒。
何嘉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維持冷靜,他看著戀人,「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葉彥瞭然,何嘉的目光很快又落到他身上:「能請你迴避一下嗎?」
「……」葉彥有些為難,今晚謝鑫昊帶他回家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現在讓他走,豈不是又白白浪費了一個機會?
謝鑫昊是什麼樣的人他一點也不在乎,也不圖謝鑫昊的真心,你情我願的事,只要能撈到好處就行。
畢竟像這樣的富家公子哥,他見的多了。
「你讓他往哪兒避?」謝鑫昊眼神嘲弄,語氣冰冷:「也好,你先進去等我。」
說完,謝鑫昊作勢要用指紋幫葉彥解鎖。
何嘉卻突然攥住謝鑫昊的手,力氣是從未有過的大:「你讓他在家等你。」何嘉艱難地把視線從葉彥身上移回來,他盯著謝鑫昊,盯到眼眶都有些乾澀:「你要帶一個陌生男人回家。你們要做什麼?」
謝鑫昊覺得十分好笑:「還用我告訴你嗎?」
何嘉連自己攥著謝鑫昊的手越攥越緊都不知道,他胸膛起伏得厲害,比聽到珠子落地時還要厲害。
何嘉不可置信,「我們還沒有分手。」
謝鑫昊聞言臉色一變,變得愈加冷漠,還有幾分壓抑不住的怒氣。他反攥住何嘉的手,手腕上面,赫然是不久之前才被他扯斷的墨玉珠子。
謝鑫昊冷笑一聲,維持了一整晚的平靜假象轟然碎裂,「你也知道我們還沒分手啊,何嘉?」
謝鑫昊的手勁比他要大得多,何嘉微微皺眉,再一次被謝鑫昊鉗制的感覺讓他有些心慌。何嘉奮力把自己的手腕往回扯,害怕才剛修好的手串被他再一次弄壞。
怎料他的掙扎在謝鑫昊看來完全是另一種意味。
「你把我當什麼,啊?何嘉。」謝鑫昊怒極反笑,這麼寶貝那串珠子,何嘉拿他當什麼,忘不了章博煜,所以拿來消遣的對象?
「我早就說過,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我。」既然和青梅竹馬感情那麼深厚,何必又來招惹他,還口口聲聲說喜歡?
謝鑫昊眼神一暗,終於鬆開了手。
何嘉愣在原地,仿佛良久之後才找回了感官。謝鑫昊的話像澆頭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他的主動示弱,他的主動和好,甚至是他一開始的喜歡也被全盤否定。
何嘉如夢初醒。他又不傻,兩人前腳才剛吵完架,謝鑫昊後腳就把人往家裡帶,要是他今晚不過來,在他為了和好而徹夜難眠的夜晚,謝鑫昊不知道該是怎樣的逍遙快活。
「你要是厭倦我了,可以直接告訴我,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何嘉說。他想擠出今晚最後一個體面的微笑來結束僵局,艱難露出的笑卻再一次僵在臉上——
葉彥站在門口,他無心聽這兩人的感情糾紛,但謝鑫昊又遲遲不給他開門,搞得他夾在中間怪尷尬的。葉彥剛想轉過身對謝鑫昊說乾脆自己去車裡等,還不及說出口,何嘉的目光驀地死死粘在他身上,再準確些,是粘在他胸前——
「我送給你的平安扣,你給他了?」
仿佛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這根稻草讓何嘉心如死灰,他一字一頓,連聲音里都透著絕望。
「是,送給他了。」謝鑫昊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