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要冷漠地站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高烧到神志不清的拉斐尔自己照顾自己?
当矜贵的波提亚阁下第一次认命地拿起干燥的亚麻布,笨手笨脚地替脸颊滚烫的少年擦掉汗水和眼泪,就注定了这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无数次的打破底线,也让尤里乌斯前所未有地坚定了一个想法,能让他这样服侍的人,一辈子只有拉斐尔一个就够了。
额外的优待、特殊的注视和过多的怜爱,永远只会放在拉斐尔一个人身上。
他珍爱拉斐尔,就像是父亲珍爱自己得来不易且一生只有这么一个的孩子,像是年长的哥哥宠爱自己聪慧漂亮的小弟弟,像是成熟的情人溺爱自己尚且青涩懵懂的伴侣。
过于复杂扭曲的情感令尤里乌斯都无法完全分清楚其中的区别,但他也不需要分清,他只需要知道,拉斐尔是唯一的一个,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关系。
只有拉斐尔。
只能是拉斐尔。
与之相对的,在他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之后,作为等价交换,拉斐尔也必须属于他。
秘书长阁下用熟练而轻柔的动作替沉睡的教皇擦拭干净身体,重新替他拉好被子,弯下身体亲昵地贴了贴拉斐尔柔软烫的侧脸,薄薄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四周寂静无声,尤里乌斯直起腰,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把放在床头的戒指戴回手指,这套动作他做来同样优雅和缓,将戒指套上手指后,他猛然握拳抬手,一股沉重凶悍的力道撞上来,刀刃和坚硬的指环刮擦着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细碎的火星迸溅出来,眼看就要割开他的脖子,尤里乌斯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手杖里细长的银剑,与从身后而来的利器相撞,锋利光滑的细长剑身忠实地映出了进攻者和守卫者的面容。
深紫色的眼睛与海蓝的眼睛借着这点微薄的镜面光对视。
一个傲慢冷漠,一个暴戾愤怒,相同的是,两双眼睛里都带着想要将入侵自己地盘的外人撕吞殆尽的凶狠。
见尤里乌斯挡住了自己的攻击,费兰特眼里闪过了一丝遗憾。
谁能想到,看起来文弱矜贵的波提亚大家长的身手竟然还不错,尤其是没人知道他从不离身的那根手杖里居然藏着开过刃的细剑。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尤里乌斯第一次被动地拔出它。
“尊敬的……费兰特阁下,”
秘书长轻而礼貌地问候道,“午安。”
尽管费兰特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边上,岌岌可危地被他的细剑拦住,根据手上传来的力道看,显然只要他稍稍松劲,费兰特就会愉悦而“不小心”
地切开他的脖子,但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坦然自若的平静样子,好像他们此刻只是普通地在花园里相遇。
费兰特嗤笑了一声,他并不喜欢这种故作姿态的贵族做派,尤其是……他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心中的怒气像是燎原的蓬勃野火一样疯狂燃烧。
“午安,并不值得尊敬的波提亚阁下。”
费兰特充满讽刺地说了一句。
尤里乌斯神色自若,手腕猛然用力,将费兰特的短刀格开,细剑烁烁如凝固的冰棱,搁在两人中间。
费兰特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有着铁灰色长的男人斯文地推了推眼镜,将刚才阻挡费兰特刀刃的那只手举到面前。
他手上那枚几秒钟之前才戴上去的戒指上出现了一道扭曲凹陷的划痕,盾形的戒面上雕刻剑杖和王冠,古朴奢华,边角镶嵌着宝石,也幸亏有宝石,刀刃只在上面留下一道了浅浅的痕迹,滑到了旁边的装饰上,这点游移消解了不少力道,才没有让尤里乌斯当场被削掉半只手,但费兰特的攻击来得迅猛且无声无息,他情急之下不得已直接抬手去挡,这枚象征着波提亚家族权力的戒指到底只是一件装饰品,怎么可能和费兰特锋利的刀刃相抗衡,戒圈凹陷处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金属,看起来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断裂。
尤里乌斯提着剑,用小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宝石平面上那道划痕,将快要断裂成两半的戒指褪下来,捏在手中,单手缓缓用力,那枚有着沉重象征意义、传承了数百年的权戒便应声崩裂成了两半。
“……我是否可以将您的行为视作对教皇的挑衅和背叛,”
尤里乌斯看着手心里断裂的戒指,轻声问,“您作为圣父的护卫,却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在他床边拔出了剑朝着他的方向。”
费兰特冷冷地看着他:“我认为圣父会对我拔剑的原因更感兴趣,毋庸置疑我就是在为了保护圣父而竭尽全力。”
这么说着,他看起来很有再次动手的冲动。
“哦,听起来好像是因为我犯了错。”
尤里乌斯终于将目光从那枚戒指上移开了,秘书长镜片后锐利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着费兰特这个他以前从来不加以过多关注的男人。
即使是不久之前的合作,他们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在尤里乌斯的判断里,这个出身贫民窟的青年,只不过是拉斐尔一时善心大带回来的累赘,他能够成为拉斐尔的助力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惊喜回报,有些贵族喜欢做慈善、收养还算过得去的孩子作为亲信,拉斐尔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而费兰特……
尤里乌斯在这个幸运儿身上贴了“拉斐尔的护卫”
“身手不错”
“圣鸦负责人”
“运气好”
“不熟”
等标签,就将他扔在了一边。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了他的预料。
尤里乌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费兰特,这才现了一些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事情。
真是可笑,他在心里想,带着一点荒唐的可笑和愤怒,你又是凭什么?你这个卑贱的、一无所有的、无知的、贪婪的……
他几乎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给刺痛了。
简直难以置信,从来都是被人嫉妒的尤里乌斯波提亚,竟然也有一天品尝到了嫉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