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低头,见船下河水茫茫,远远漫至西极。
徐芊蕙已在怀中睡了近半个时辰,渐今夕阳归隐,河巷上朦胧一片。船夫道:“小相公,天色不早了,小老儿也要回家吃饭了,咱这就回城南去吧!”
乐新何应是。船夫错过撑杆,小舟在原地一个回转,便掉头往回行去。
过不多时,船上传来一阵呻吟声,原来那落水书生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船夫笑道:“娃儿,水里还舒服吧?”
书生道:“难受死了,险些便要了小生的命。”
船夫道:“知道便好,你一个读书人不在堂上念书,硬要与那些蛮人成群厮混,今儿吃了这亏,合乎是个教训。”
书生道:“船家这般说话可苦了小生。”
一边说话一边将衣服挤干,问道:“敢情是船家救了小生?”
船夫摇头道:“是船头那相公救的。”
书生“哦”
了一句,爬起便要过来向乐新何道谢。
乐新何道:“急人之难本是我辈份中之事,阁下不必言谢。”
书生道:“小生闻受恩莫忘,此拜还请兄台务必包容。”
说着跪下谢恩。乐新何本要扶他起来,奈何徐芊蕙依偎在怀,难以分身,忙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书生跪拜完毕,便在乐新何旁边坐下。乐新何自小仰止于儒家思想,对读书人颇具好感,问道:“阁下怎么称呼?因何缘故落水?”
书生道:“小生史霜阳,湖州人氏。日前感受‘月落乌啼霜满天’意境,欲代张懿孙故地重游,是以往来苏州游春寻遇,终于今日下午访得枫桥。正当小生面对江洲释怀感喟之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名恶汉,不由分说便把小生推入河中,经过便是如此,说着不免有些荒诞蹊跷,兄台不要笑话。”
乐新何道:“哪里话。想不到苏城风雅之地,竟也会有这等不识情趣的恶人。”
他并不知史霜阳口中的“恶汉”
是指沈莫扬,只想是谁家的疯子喝了酒在街上乱窜。史霜阳道:“小人之心,何必耿介于怀?”
看了看乐新何怀中女子,问道:“这位便是兄台心仪的女子吧?”
乐新何脸一红,低声道:“正是。”
史霜阳道:“羡煞小生!”
越看越是感觉这女子似曾相识,吃吃地道:“这……这难道是诗芙?”
伸手便想将她叫醒。乐新何连忙将他的手格开,道:“阁下请自重!”
史霜阳满脸怒容,霍地立起,道:“这分明是我的诗芙,何时被你抱在怀中?你……你快将她放开。”
乐新何道:“兄台定是看错了,她并不叫……”
后边的“诗芙”
两字还没说出口,史霜阳在船板上连连几个顿足,道:“哪会看错,我一路同她赶到苏州,明明记得她这身子、容颜、还有她今日穿的衣服都是这副模样。”
乐新何奇道:“怎么会?”
史霜阳道:“你放不放开她?”
乐新何道:“恕难从命。”
史霜阳道:“你不放开我可要上来抢啦。”
他看乐新何长相文弱,动起手来顶多也是个王八笑鳖爬,没什么两样,不料刚搙起半条袖子就见乐新何坐旁搁着一把宝剑,他自吃了沈莫扬的亏,对持剑之人大为畏惧,心道:“不成他俩是一伙的?”
揣着这个念头,又岂敢乱来?当即退开一步,将打起的袖子打回,又问了句:“你……你放是不放?”
乐新何不答。
船夫见他忽然大吵大闹,便道:“落水的,你小子刚吃过教训,现在又生出事来,便不嫌累?”
史霜阳无辜道:“船家来说个道理,小生与诗芙自来到苏州,关系单薄,受人冷眼无数也就罢了。孰料这人趁小生落水竟对我诗芙实施轻薄,如今我诗芙在他怀中昏迷不醒,不知道……不知道……”
说着就要掉下泪来。船夫见他感情透露,倒也信了七分,便道:“那位相公谦逊有礼,哪会是什么轻薄之人?刚才小老儿也瞧见了,人家两位关系不知道多要好,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我看你自打落入河中,脑子进水就没清醒过,眼睛也走花啦。”
史霜阳大声道:“不是……小生脑子才没进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