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炀小啖口茶,道:“剑者,百兵之君也;君者,德之共者也。剑若有德,那便算得上好剑;剑德回荡天地,百年不竭,那便是名剑了。譬如吴之莫邪、干将二剑。”
乐新何点头道:“正是。吴人干将与其妻莫邪铸有名剑二枚,因以名其剑。相传干将作剑,金铁之精不流,于是干将夫妻,断剪爪,投于炉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这二人用心如此,教后人敬佩。”
孟于炀摇头道:“此铸剑之典,并非剑之真德。”
乐新何问:“那依先生之见,何为此二剑真德?”
孟于炀含笑不答,提袖为乐新何沏上茶水,道:“楚西南有龙泉水,可以铸剑。相传春秋时楚王令欧冶子铸铁剑,欧冶子作成铁剑三支,其中状如登高山,临深渊者,是为龙渊,唐人为避高祖李渊讳,改‘渊’为‘泉’,因称‘龙泉’。”
乐新何道:“龙渊之剑,旷世之奇,其中最者,想是欧冶子亲手所锻的‘七星龙渊’了。”
孟于炀点头称是,道:“欧冶子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故名‘七星’。伍员少时因奸臣所害,亡命天涯,被楚国兵马一路追赶。一日荒不择路,逃到长江之滨,只见浩荡江水,波涛万顷。前阻大水,后有追兵,正焦急之时,上游急驶来一叶小船,船上渔翁连声呼他上船,伍子胥上船后,小船隐入芦花荡中,不见踪影,岸上追兵悻悻而去。伍子胥千恩万谢,拜谢辞行时,从腰间解下祖传三世的七星龙渊,想要将此价值千金的宝剑赠予渔丈以致谢,并嘱托渔丈万不能泄露自己行踪。渔丈人接过七星龙渊宝剑,仰天长叹,道:‘我之所以救你,只因你是国家忠良,并不图报,而今你疑我贪利少信,我惟以此剑示高洁。’说完横剑自刎。伍子胥悲悔莫名。”
乐新何沉声道:“渔丈人高洁若此,小可不如。”
孟于炀微笑道:“公子心从向善,日后未必不能。”
乐新何道:“七星龙渊居五,那于前者是哪把名剑?”
孟于炀细拂柳须,应道:“太阿剑。”
乐新何道:“莫不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之‘太阿’?”
孟于炀道:“世人皆以为如此,但两位大师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说太阿剑是把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只是无形、无迹,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唯待时机凝聚起来,天地人三道归一,此剑即成。”
乐新何接过话柄,道:“此剑在楚国铸成之时,剑身果然天然镌刻篆体‘太阿’二字,可见欧冶、干将所言不虚。”
孟于炀道:“正是。后晋郑王闻而求之,楚王拒绝。晋王垂涎此剑,亲自兴师伐楚,围楚之城,三年不解。楚城仓谷粟索,库无兵革。于是楚王引泰阿之剑,登城而麾之。三军破败,士卒迷惑,流血千里,猛兽欧瞻,江水折扬,晋郑之头毕白。”
乐新何笑道:“这是书中夸张之辞,可不能相信。”
孟于炀沏茗莞尔,道:“事后楚王问群下曰:‘此剑威耶?寡人力耶?’风胡子对曰:‘剑之威也,因大王之神。天下通平,治为宫室,岂非圣主之力哉?当此之时,作铁兵,威服三军。天下闻之,莫敢不服。此亦铁兵之神,大王有圣德。’”
品下口茶,道:“其实使晋军覆没的并不是太阿之锋芒,而是太阿之威德,‘天下闻之,莫敢不服’,便是威德所致。”
乐新何似有所悟,忽听门外一人道:“小恩公,原来您还未睡去。”
正是店小二。
乐新何点头起身,道:“刚刚一直与这位先生谈话。小二兄弟,可打探到什么线索没?”
店小二连喘几口气,道:“可不好意思,毕竟乐大侠的事过了好些年,村上没几人知道他去了哪。不过听人说村外北边有座桃花山,上面有座道观,乐大侠似乎曾去过那,您若去问那的道士,或能摸到一些头绪。”
乐新何听了喜道:“真的么?可谢谢你了。”
店小二见恩公高兴,也很是开心。一旁的掌柜见桌上宝剑,道:“恩公可是看中了这剑?”
乐新何知他有赠剑之心,可碍于情面,正要推辞,忽听孟于炀道:“乐公子方才观此剑而忘神,持此剑而不欲释手,想是对此剑甚为喜爱。”
掌柜听后大喜,忙将剑递入乐新何怀中,道:“我们这山野之地,正愁没啥结好公子,今公子相中此剑,小的求之不能,还望恩公莫要嫌弃。”
乐新何道:“我已给两位添了诸多麻烦,又岂可再拿你们的贵重之物。”
坚持不受。可二人强行给予,乐新何好是为难,又听孟于炀道:“公子欲行志江湖,又怎能不佩好剑?既然爱之,大可收下,如此惺惺作态,未免有失风气。”
当下没有办法,言谢数声,便即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