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集美跑到门边问,“王妃,出了什么事?”
絮儿吸溜一下鼻子,强装镇定,“没事没事,不过踢到桌角。替我取些消肿化瘀的膏子来。”
待集美的脚步声远了,她才默然掉泪。
与李辞共处一室,真切有了冲喜的感觉。身不由己,被命运推着赴死的感觉。絮儿分不清原主和自己谁更可怜。大约都可怜。
那哭声说娇柔也不娇柔,和着鼻涕泡呼哧呼哧起动静,半点美感没有。胜在真实。
李辞蓦地揪心,好像自己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欺负姑娘家取乐。
可不就是。
这几年他处置的刺客没一百也有八十,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今朝叫那孩子气的眼泪一润,陡然软下半分。
他淡咳两声,缓缓开口,“化淤膏,斗柜顶层,天青小圆瓷盅装着的。”
话说得没头没尾,语气亦不自然。显出久不和人相处,不知如何表达关怀的生涩。
而絮儿无心感受这些细节,斜恨向床,“谢谢,已经痊愈了。”
恰此时,窗外的蝉蓦地响成一片。浓烈的夏天来了,带着旺盛生命力。使絮儿生出勇气,她一定要逃,带着集美一起逃。
李辞死与不死她都不愿困在这里,必定找机会逃走。
随即收起眼泪归置行李,装出要长住的样子。
隔着纱帘,李辞见她撩开衣袖,系起襻膊扫洗屋子。露着两截白嫩的小臂。
小姐不像小姐,丫头不像丫头。
手上动作既不优雅,也不谨慎。擦桌子险些将花瓶碰翻,好在反应快平稳接住。
不怪自己,反骂花瓶不长眼。
抖鸡毛掸子力气太大扬起满屋尘埃,反把自家呛得弯腰咳嗽。
许是恼鸡毛掸子,许是恨他。她两下拆了掸子的毛,掷到地上狠踩几脚,踩得鸡毛乱飞,在乱尘飞舞的屋里。
热闹人间大概就是如此动静,带着丰富情绪。哪怕显露厌恶,也是实打实的情感。
李辞久未接触,只觉陌生。好似封印百年的孤魂,意外被她揭开符咒,诡异地闻见自己身上曾存有人的气息。
他极轻地笑了下,又很快收住,唯恐被谁听见似的。或许怕他自己听见。
嘴角能勉强管住,眼睛却不太听话,忍不住瞥一眼,再一眼。
直至晚饭时分,孟管家亲自带下人送饭来,打破两人独处的诡异氛围。
远远听见院内有人喊,絮儿乔作殷勤迎出去,“哎呀孟总管,怎么亲自来了?”
那股热络劲头让孟总管害怕,恭敬回道:“贵妃娘娘交代,王爷久病未愈,需要好生食疗进补,老奴怕底下人不仔细,亲自送来才放心。”
絮儿叫集美接下,假意客套,“不留下来一起吃呀?”
吓得孟管家险些闪断老腰,“老奴是哪个位分上的人,岂敢与主子一道用饭。总管房还有些事,老奴先行告退。您慢用,慢用。”
别院内外透着阴森死气,加上王妃不同寻常的热情,更添万分古怪。孟总管感到身寒体颤,匆匆退了出来。
走出好远才嘱咐送饭的小厮,“往后王爷王妃的饭菜分装,务必让王爷把该吃的都吃了。”
说着往后谨慎地看一眼,“王妃看着孔武有力,饭量肯定不小,别叫她代王爷吃了。那可坏了娘娘的大事。”
这厢絮儿和集美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摆在案上看,简直吓人:
肥得滋滋冒油的玫瑰酱鸭、肉粉汤、水晶蹄子、鲍鱼焖羔羊。连点心都是流心芝麻酥,裹了十层糖粉的炸芋头。
全是荤腥极重的食物,一盘绿色蔬菜都没有,更别提应季水果。
絮儿转头看床。两年了,李辞吃这样多油荤又躺着不动,该有三四百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