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却一弯膝头,跪在了堂前,“郡主言重,王爷郡主远道而来,我们这些奴才做的不周全,还请郡主降罪。”
嚯,这一上来就给萧滢滢将了一军,意思其实是说,“我一个老人都这样了,你再为难就是你不懂事了。”
可这终究是院墙里的招式,而萧滢滢是沙场上的将。此事也绝不是撒了碟子碎了盘子的小事,那是事关朝政的纵火谋害案。
萧滢滢并没被她欺压到,反而多了怀疑,翘起二郎腿,将盖碗把玩得夸夸响:“那你自己说说,都哪里不周全。”
她自己不觉得,但其实那个样子和萧洵安简直如出一辙。
嬷嬷没想到萧滢滢能有此问,却也不慌,回答道:“老奴人老嘴笨,惹得郡主不快,便是一罪。郡主但罚,只要郡主宽心。”
这老嬷嬷的嘴可是厉害,让她不由想起在狱里审过的江氏,也是滴水不漏的说辞。
再一看这嬷嬷总觉得有几分相似,萧滢滢撑着下巴,故作好奇道,“嘶~昨日在狱中见了清和园的管家婆江氏……”
她明显见到嬷嬷的眉毛动了一下,舒展自若的眉头很快攒在了一起。
她故意不继续往下说,那嬷嬷的眼珠子就开始左右闪。
萧滢滢可不急,她就坐着,不停将碗盖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仿佛一道一道的刑鞭抽在嬷嬷心口。
终于嬷嬷忍不住了,抬起头来,一脸奉迎的笑:“郡主说的,是老奴的妹子,奴斗胆向郡主打听打听,不知她在狱里可受了苦?”
“下大狱总是要吃些苦的,那里头一进去就一股子霉烂味儿,还得睡在湿乎乎的稻草堆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暖,她一看就是那种没吃过苦的体面人。”
嬷嬷垂着头,藏青的衣服上冒出一圈一圈的水印子。
萧滢滢又说,“万家那个管事,叫那个什么海的,下狱才两个时辰就没气了。这大狱,可比我们那儿的可怕多了。原本以为郡守大人对自家奴仆应当是要手下留情的,谁知道,我去的时候,临芳苑那个管事啊,就是那个德来,人挂在那儿,全是血,根本看不清面貌,连个人形都没了。”
“我住进苑里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的。一转眼成了血葫芦,话也说不清。你是不知道,我坐的那么远,他的血都流到我脚底下了。”
说着,还把漆黑的脚底翘起来给嬷嬷看。
嬷嬷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可就那一眼,足以让她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其实萧滢滢穿的压根儿不是昨日那双鞋,但最可怕的并不是事实,而是想象。
嬷嬷满面通红,涕泪横流,她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郡主明察!郡主明察!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婆子能谋什么大案啊!”
“若她要纵火,必定在门海上做手脚,叫人无水灭火才是。我前儿还交待她看查门海,她做事细致,郡主您看得到的啊!贼人之过,万不能害了良善人!”
门海这东西,有没有水,裂没裂缝,打眼儿就瞧见了。虽然需要时常清理加水,但绝不是安排客人入住前需要特地查看的。她知道要来客人,不交代客人喜好,房内布置,偏偏交代门海。
要么她对门海情有独钟,要么提前知道要走水,为避责任,门海绝不能出错。
檐下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帘,啪啪啦啦敲着地面。
萧滢滢离开椅子,慢慢在嬷嬷面前蹲下来,“你特地交代她查看门海,可是知道,这园子要着火?”
嬷嬷忽的就止了哭声。萧滢滢死盯着那双红的眼睛……
“哐当”
一声脆响,青釉瓷在地上碎作几瓣,嫩粉的芙蓉糕散了一地,咕噜咕噜滚到萧滢滢脚边来。
吴徐氏快步跑过来,扑通跪在嬷嬷身侧,眼泪跟珠子似的从水汪汪的眼睛里头滚出来,“郡主息怒,嬷嬷一直跟在我身边,平日是骄横了些。她若是惹郡主不快了,徐琳替她给您赔不是。她年纪大了,身子骨弱,经不起太重的责罚,求您从轻落。”
吴徐氏跪在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下人们听到动响也都跑了过来。萧滢滢那受得了这样的架势,忙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诶了几声也没说出话来。
想来嬷嬷婆子的也不可能是主谋,她一下站起身来,跺脚猛叹了一口气,“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