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鑫与怀抱着小狗的卢定安并排行走在上山的小径。
离开妹妹的视线,十八岁的少女面上不复笑容,清澈的眸子中承载着的全是深深的忧虑:“我有点儿担心。”
这种心慌突如其来,宛如林海涛声,此起彼伏,总让她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满眼的苍翠中,那株木芙蓉盛开的粉嫩也无助而萧索。
明天就是霜降,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现在的阳光再热烈,转眼严冬即将来临。
“你说,6教授的这位朋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现在来干什么?”
她话说的隐晦而没头没尾,不敢再深入下去。
眼下学校里头各种激荡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社会上种种矛盾积累到一起,往往反应最剧烈的是学生。
说他们天真也好,嘲笑他们吃饱了撑的也罢,没有生活负累的他们,更加有时间精力去讨论探究某些看上去虚无缥缈的问题。
没有天真,又哪儿来的赤子之心?
卢定安迟疑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签名的事情。”
有位著名诗人搞了签名,反对以言入罪。现在学术文艺界有不少名流签了字表示支持。
6教授的这位朋友似乎在为此奔走。
卢定安的父亲也被找上门来过,不过他没签。
为了这件事,父子俩曾关上门长谈。
卢父说签名内容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赋予民众言论自由。但他担心这件事会被有心人利用,断章取义,造成不良的后果。
从今夏电视纪录片《河殇》风靡华夏大地的时候,一直研究传统文化的父亲就非常忧虑。
外面物价飞涨,人民情绪普遍恐慌的时候,这样一部号称要摒弃黄色河流,拥抱蓝色天空的纪录片被如此推崇,其中的意味让人忧虑。
在卢父看来,黄河文化绝不愚昧肤浅。
即使以西方的哲学观点看,也存在就有道理。
几千年不曾断绝的文明必然有它闪光以及可继承扬光大的地方,又怎么会成了愚昧的象征呢?
有些外头的东西看着光鲜,其实也不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神话一个人是错误,全盘否定一位做出了卓越的历史贡献的人物更加不能容忍。
在全世界都对我们闭上大门的时候,是谁想方设法重返联合国舞台的?又是谁提出乒乓外交的?在美苏两个大国之间依然保持了独立自主的又是谁?
卫星升天,核试验成功,都不该被抹灭。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同样的,后人乘凉的时候,也不能忘记到底是谁栽下的树啊。
任何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都只能依赖于自身,靠山山倒,靠水水倒。而民族精神与文明是凝聚国家最有效的力量。
否则为什么侵略者最迫不及待要用的一招就是迫使被奴役对象放弃本国文明与文字呢。
这些作为知识分子的絮叨与担忧只能停留在卢家的书房中。
多年来的经历已经让年过半百的人学会审慎沉默,不轻易掺和任何事情。
卢定安也无法跟女友叙说这些,他只能隐晦地提起学校里头的情况:“学生会那边打算趁着一二·九运动纪念日庆祝好好声援一番。”
八十年代是诗歌的盛世,诗人在全社会尤其是青年群体中享有崇高的声望。
大家愿意声援他。
之前学校民选系主任时,不少学生怀疑官方操纵了选举结果。
另一位正教授无论学识还是上课水平亦或者在学生中的声望都远胜于当选者。
大家不满意,想要校方给个明确的说法,还去省政府前头静。坐了。
后来还是那位正教授出面,将学生劝了回去。
饶是如此,大家心中依然存有怨气,需要找个口子泄出来。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自
语一般:“孙泽要忙起来了?他对社会活动一贯积极。”
卢定安憋着笑,摇摇头:“这回你可猜错了。老吴他们找过他几回,他都没空。”
林鑫惊讶不已:“他不是还在休病假吗?难不成脚伤有反复?”
卢定安忍俊不禁:“脚没问题,他正忙着在解放公园门口卖泡椒凤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