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女声从二楼顶端传来,身着黑色旗装一位老嬷嬷,脸上已经被刻画了年轮沟壑,她现身于二楼扶梯处。山田雄夫向上打望了一眼,老嬷嬷脚踩清代花盆鞋在松软毛料中,几乎快要佝偻的身子前所未有地保持了端正的身姿。浪人用剑指着老嬷嬷,老嬷嬷一脸处事不惊,“我们所有人都被你们用迷香失去了功力,又何必让手下兄弟笑话,用不着这么剑拔弩张。”
或许山田雄夫也觉一个手缚鸡之力的女人不再会有什么攻击力,挥手制止了持剑的浪人。
山田雄夫走到双层宽层的楼梯,他从一条楼梯上走上去,楼梯的尽头一道玻璃花房,里面种植着珍贵的异域植物、兰花和棕榈树,上面种满常春藤和玫瑰花,窗外是月色倾泻,但是房里却温暖流如春,金光闪闪。
一道珍珠垂帘拉开,帘内,爱新觉罗明珠格格端坐着,一个年老老嬷嬷给她伺候茶水,另一个同样老的嬷嬷熟练地点起熏炉,袅袅的熏香使得格格幽幽叹口气“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月明中。”
老嬷嬷也随之叹口气“格格千岁”
山田雄夫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一路腥风血雨之后,竟会有一支排列如此整齐的宫女队伍在静静地秉烛等着他们。于是浪人已经在杀人不眨眼之后,面对如此的女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前半步。
这个女人不惧死
这就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们的力量。纳兰明珠沉默着,那沉默中威慑,足以让这些男人望而止步,放下屠刀,在这午夜诡异里,火烛一行一行流下的烛泪,已是有不详。
山田雄夫震惊了。
他身后的浪人也震惊了。
不知是主动出击,还是以攻为守的场面,男人们不得不收到他们腥血淋淋的砍刀。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女人在这场血洗中究竟值多少钱。
山田雄夫觉得这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是那么端庄典雅、雍容华贵,又是那么平静自若,临危不惧。她就坐在那里,就那样气宇轩昂,仪态万千在坐在那里。
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美到一种尊严,美到一种力量,美,就是一道防线,一种兵器,就足以抵御那些杀气腾腾的男人了。没有人敢对着美举起邪恶而丑陋的武器。他们不敢,并且是不忍,这就是英雄在美人面前为什么总是气短。
但山田雄夫面对着这曾权倾天下大清格格,看似毕恭毕敬却不屈膝弯腰地欠身道“在下山田雄夫,统辖玄洋社,日军为阳,玄洋社为阴,一明一暗,互为表里,誓死效忠帝国。”
明珠格格冷笑,“那爷是我大清子民,按大清祖宗家法你们这些逆民个个午后处斩,虽然眼下老规矩荒废了,但仍大清国的天”
山田雄夫阴霾笑容,从怀中拿出一张白纸“纳兰明珠格格,要帮助你们大清皇帝复辟需要财政支持,你要的秘密黄金告诉我们帝国朋友,才能友谊长存。”
明珠格格置若罔闻,优雅地端着盖碗抿口茶,眼神中透出不满和落寞“赵爷看来是回不来了。他也算是为我大清而死,算对得起祖宗”
,说完,扬手将茶碗咂在地上,顿时茶碗碎成数片。
明珠格格身边的嬷嬷双双跪拜在地“格格保重玉体。”
浪人此时彼伏议论声中,“大清”
“大清都没了,不是满州国吗哪还有格格”
山田雄夫强压怒火,将带有刀疤的手臂按在腰间的枪上“想必格格也知道,这儿不是紫禁城,更不是满州国,你们的皇帝现在只在日本人枪下苟延残喘,这花花大上海,迟早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囊物。”
纳兰明珠一脸骄傲,轻风云淡道“这位小兄弟想来是后起之秀,青年才俊,怕这里以后都归你了。家中仆人三十名,都在后院候了多时,乡下人,没有一个在宫里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就放过他们。所有武威器,连菜刀都不把不剩,全在贮藏室里。”
山田雄夫显然要动怒“纳兰明珠,我要提示你一下,大家都在传,你从宫里转出来一批宝贝放置在瑞士银行里,这。”
纳兰明珠仰头哈哈一笑“果真消息灵通,只可惜,只可惜你们谁也休想取出来,因为只能三个人能取,一是死去的赵爷,二是本宫,三是。”
山田雄夫心急“第三个是谁是你生的小格格”
将刀逼在格格的脖子上,“格格,为个皇家体面,在下要的刀不长眼。”
纳兰明珠轻笑起来,笑靥如花如少女般明丽,“如果不是你们这么给我暗里放了九骨散,你还真的不要这样说。”
山田雄夫轻笑一下“当然,堂堂明珠格格是江湖十三太保之一,我也怕死的。你最好记住,未来只有满洲国,没有大清朝。”
刀锋,寒入骨髓。即使再屈辱,也要一身傲气。
纳兰明珠再次优雅端着盖碗抿口参茶,直至喉咙里腥,一股鲜血喷在前胸。笑容越来越深沉,轰然倒在地上。她再也看不到期盼已久的大清朝复辟那一天了,她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崭新的摧枯拉朽的新朝代。原来当全命已经离去,她又怎么可能再拥有那旷世的清醒和智慧呢她唯有告别,这告别就当是留给女儿一道护生符吧,那是上天所赐给她的唯一宝贝
宫女们手中的红烛一支一支地熄灭。
然后是一切寂灭。
纳兰明珠沉入那永恒的黑暗。
而黑暗中所弥漫的是一片血红。
守护一辈子纳兰胆珠的四位嬷嬷颤颤巍巍跪地,悲枪高喊“纳兰明珠格格,薨”
是谁山田雄夫狂吼着,是谁下的毒
他吼声撕破长夜,“快把小格格找出来。搜楼”
浪人率人上楼。楼上是九间宽敞的卧室,每一间的颜色都不尽相同,每一间都是富丽堂皇,房门打开,却空无一人的房间装饰考究,抽水马桶都精美绝伦更有两个大的套间独立成房,卫生间,小客厅,吧台一应俱全。床上挂着帷幕和彩带,床单铺得一丝不皱,就好像随时恭候贵宾到来。
最后一个套间是儿童房,房间被粉刷成了奢侈的粉红色,和一间客厅以及一间更衣室相连,婴儿用的梳依然放在梳妆台上;壁柜上挂着各式小衣服,精致的丝质绸子,每件内衣衣服都用丝线绣上八字菩萨保佑,平安御守纳兰格格曾说小格格这样就能得到菩萨最近距离保护;那张小床简直能和公主的床相媲美,还有儿童玩具,屋中堆满布娃娃,每个布娃娃脸上都是固定的天真快乐的表情;一扇区高高的窗户下还放着一个摇摆的木马,可是没有小孩任何踪影。
山田雄夫一脚踢门,经验老道摸了摸床,“还有余温,没走多久,追”
山田雄夫不停派人四下搜寻,把整个上海滩头的地盘翻转底朝天打探查了遍。已历一月,仍未见踪影,便将触角伸到附近城镇,也了无消息。
此后经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处何处。
江湖一直传,价值连城财富沉落在大上海。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