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红的声音穿透了响亮的笑声:“钱不钱的就别说了,都读到这份上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不行就重来一年吧。”
“我也这意思呢。”
王婶接过话去,继续说道:“那天,我问他爸这一百里都走九十九了,最后这一里难道不走啦?他爸那意思也想让他重读。”
“村里就剩你家小平哩。按说金柱还想学呢,这才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惜了我们雪秀,她要是不走,说不定就能考上。”
“哎——”
这声不明的叹息,那么熟悉而亲切。瞬间,雪秀的心里像被冬天拨动的火盆,熔熔地亮着火。
雪秀提着箱子立在路口上,最先迎接她的是王婶怀里刚学会走路的孙女。
她从奶奶怀里溜下来,颤巍巍地张着双手,仰起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雪秀。雪秀情不自禁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是雪秀!水根——是雪秀回来啦。”
王婶率先叫起来,好像雪秀是征战归来的将军那样,声音里透着惊喜和凯旋。
“雪秀——”
水根的声音透着真爱的亲密与激动。他从远处的台阶上下来,差点绊倒,“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快——”
然后是叔叔婶婶,还有眯子伯,春秀奶奶,大家一齐围着雪秀,七嘴八舌地问好,笑。
雪秀把孩子放地上,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欢悦和亲切。
水根连忙吩咐兰英,“快——赶紧煎两个蛋去,这时候一定还没吃饭。”
“中饭都没吃哩。”
雪秀语调温软,撒起了娇。
“你啊——”
陈爸心疼的神情,让雪秀特别受用。水根接过雪秀手上的箱子,激动得手都抖起来。
“真是‘昼莫说人,夜莫说鬼’,这世界就是一沙漠。刚才大家正说起你,怎会想到你就回来了?让我看看——”
王婶把雪秀拉到灯下,从头到脚地品相了一回,夸张地叫道,“哟,哟……天啊,大家看啊,这一年没见,雪秀变得都要认不出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啦。这要在路上突然见到,我简直不敢认呢……”
她说一句笑一声,像个端着茶缸的书记,那样边喝茶边演讲的架式。
黎红眉眼欢笑地把雪秀搭到前胸的披,撩到脖后去。“嗯,的确越变越漂亮……你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看我不好好骂骂春秀这个死妮子。”
“不怪她,是我不叫打的。她最近新换了厂,白天有些忙。”
“啊——换厂啦?不会出什么事吧?”
黎红这一惊问,吓了雪秀一跳。
事实上,母亲才是这世界上最胆小的人。孩子的一点点变化,她就先把自己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