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掌心,丢开手中数枚棋子,如同握不住的指间沙由它滑去。整个人有些无趣地靠在榻背上。扭头看,天上一轮并不圆满的满月。
“阿翁,你还有我。”
皑皑握上他的手。
“陛下,亥时正了。殿下走时吩咐过,让奴婢看顾您,亥时一刻前必须沐浴,亥时四刻一定熄灯上榻。”
竹青捧来一见大氅,还有,这三月里夜深露重,秉烛临窗时,陛下需等披衣。
贺兰泽抬手捏了捏眉心,瞧瞧,我还有这位。你阿母都把竹青留下了,我生哪门子气他接来氅衣,目光从皑皑处滑向竹青处,又从竹青住滑向皑皑身上,来回反复的看。还披什么衣裳”
皑皑拿过大氅,扣了两下窗棂,冲外喊道,“林常侍,伺候陛下沐浴。“等等。”
贺兰泽道,今个可是徐良上值,把他给朕传来。
皑皑看着领命而去的常侍,转道,这个点,阿翁传徐将军作甚今个十五单数日,他不在任上。贺兰泽愣了愣,片刻道,“那你们都回吧,我坐坐,便就寝。”
皑皑同竹青是一道离开的。
他目送她们远去,看她们消失在
苍茫夜色中。遂起身,自己入了偏殿的汤泉苑,脱衣浸入漫漫热汤中。
寻徐良作甚
想寻一个奇迹。
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阿梧是故意的,不曾背弃过自己。只是争一场迟到的爱。未几,就会与母同归。他和长意的孩子,总不至如此。他和长意,也不该再如此。
温热的泉水漫过他小腿,腰腹,胸膛,他靠着池壁滑入,直到水过头颅。他在屏息的池水中,在闭合的双眸中,催自己如梦。欲再得一场奇迹。
其实,长意给过他很多很多的奇迹。
譬如如今近在咫尺的女儿,她愉愉给他生下来,用尽力气将她养大。
譬如她的侍女竹青,出现在最后的一丝时机里,让他来得及重新拥有她。
譬如她自己,在他手中得新生,和他重新来过
周遭微浮的水波荡开涟漪,慢慢起伏汹涌。
一股逆水的力道缓缓冲击着自己,将整座灯台烛火投下的光芒挡去,唯有熟悉的磬香融在氤氲水汽中,一圈圈弥散开来。
他踏水迈出的一步被推回。脖颈缠上一截柔荑,背脊重新贴回池壁。睁眼的一瞬,看见水雾中一双熟悉的丹凤眼。
果然,伊人入梦来。
长意他唤她。
水中气泡升腾,几欲呛入喉间,他却只是伸手抱人,不肯浮出水面。唯恐梦碎。
我在。她搂他更紧,带着他劈开水面,看清彼此容颜。
郎君宫门未锁,妾回来未误时辰。
泉中汤水升温,叠浪千层,洪波涌起。
“你轻些,疼的。”
她伏在他肩头喘息。
是有些疼。
他却未肯卸力,只余光扫过被她咬破皮肉的肩膀,感受着丝丝痛意,确定不是梦。
是天边的满月。
是他人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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