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收到吕辞拜帖的时候,正和贺兰泽坐在临窗的位置,看一副鎏金九子妆奁。贺兰泽从议事堂散会后带回的,他问她,“可识得此物”
谢琼琚愣了片刻,点点头。
二月里,他在王氏饰铺订购给公孙缨的聘礼,还特地让她作的挑选。
谢琼琚有些生气,眼神里藏不住的微愠。但心想着贺兰泽不是这般欺负她的人,这厢拿出定还有旁的意思。便勉励压下眉宇间窜出来的小火苗。
偏贺兰泽闭着嘴不说话。他就这样盯着看对面的姑娘,眼眶慢慢红了。
这样一来,又让谢琼琚生出了三分莫名的惶恐,她扫过那个九子妆奁,又看他模样。这会是又气又急又莫名其妙。“你说话”
她突然厉声道。
随她话音一同落下,是贺兰泽一记笑声。和他的一双海目星眸,转瞬雾气蒙蒙。
他伸出手抚她面颊。
他说,长意,你方才生气了。她终于有了新的情绪。
他继续说,“我、看到了谢园中的你。”
谢园梅林里,哭笑肆意,会生气会嗔怒,眉眼永远桀骜飞扬的少女。谢琼琚怔了怔,问,你更喜欢她是吗你怀念她
贺兰泽摇头,“我不会忘记每一个年纪的你。只是更心疼如今的你。”
十数年后,出走长安城谦默隐忍,低眉顺目的妇人。爱你温柔模样,也盼你再有骄横不羁的神容。
谢琼琚用面颊蹭他手掌,挑眉道,“还是先解释解释这幅妆奁吧。”
长暨起势,眉骨聚锋,她原知晓他想要她的每一个样子。给你的。贺兰泽以目示意,扫过那副妆奁,“这不退亲了,也得开始定亲吗这是聘礼。”
他推过去。
原本压下去的火星子噼里啪啦窜出来,眼看就要燎原,贺兰泽一把接住被她拂袖推来的妆奁,道,“天地良心,当日在店里我是没话找话瞎扯要寻物作聘礼,也是堵着气为了气你
“可是你一点也没落下风,说什么妆奁乃安置饰之物,每日晨时开盒择取,晚间归拢闭合。还有什么妻见此妆奁,便如见君心。你分明更能气我
男人扮起委屈,那是真委屈。
你、怎记得这般清楚谢琼琚随他话语回忆那日他去王氏饰铺的场景,只慢慢
转过身,微垂了眼眸,“我是气你吗她摇头自语道,我没有气你,是真心的。贺兰泽从榻上起身,来她身畔,那如今你说这话,就是真的气我了。
他半坐在榻上,伸手拉过那个妆奁,“我当时就气了一小会,便觉得你说的也对。就想着左右你就在眼前了,左右我那婚是结不成了,这便是给你的。可不是妻见此妆奁,便如见君心吗
“你还记得,我后头说了什么吗”
贺兰泽揽过她,将妆奁打开。
这是谢琼琚头一回看见实物。
紫檀木质地,上雕主图乃双生并蒂,四周刻以海、水、云、龙,蝙蝠,百蝶,喜鹊作饰,雕工精美绝伦,彩绘栩栩如生。一丈长,一丈半深的大小,她将将能抱住。
扣锁用东珠镶成了白梅状,确实是给她的。
妆盒内侧嵌入一面青铜镜,打开便可看见,然后是奁身三层二十七格,如今铺开每一层,都已经放足了饰品。
头层放了各色胭脂和口脂,夹层是放着区别头面的单项耳铛耳环,以及各色钗环簪,底层是梳子,木、银、玉、象牙应有尽有。
贺兰泽拣了把檀香木篦子,给她蓖,这个最不值钱,但是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谢琼琚看着铜镜中现出的一双人,伸手摸上镜面,摸过自己的髻,停在他熟练蓖的手上,终于想起那日后来他说的话。小轩窗,正梳妆。朝夕相见,如影随形。
铜镜中有她愈明媚的笑靥,她转身抱住男人脖颈,亲他面颊,把话说与他听。这个吻潮湿又芬芳,带着动人情话,落在秋阳微醺的窗台边。贺兰泽的手抖了一下,拿不住篦子,却扣得住窗牖,扶得住被他平枕在臂弯里的人。
这是白日姑娘嗔他。
“不分日夜。”
他伏在她耳边低语,面庞上还有那个吻若即若离的触感,全是她的气息,只说受得住吗他落下她半截抹胸,看细白的肌肤滚上一层胭脂色,是情动模样。
谢琼琚满脸通红,别过眼恼怒合上。
他便得意地俯身将她抱起。
“你的手”
谢琼琚下意识避过他左臂,这才用药不到十日,皮肉伤没有完全愈合。
却不料,他压根没有打横抱她,一如既往抱她如抱孩童,往内室走去。吕辞的拜帖便是这个时候递上来的。
外殿门未关,侍女们正识趣地匍身出来。竹青原是看出了端倪,只怪入内时脚步快了些,这厢堪堪撞见,正要避退,却是谢琼琚叫住了她。
“何事”
谢琼琚推了推贺兰泽,示意将她放下。
贺兰泽蹙眉不放,她用膝盖蹭他,晚间
贺兰泽轻哼了声,放下她甩袖去一旁案前喝茶。谢琼琚还是坐在窗下,边听竹青回话边翻开帖子阅过。
“还是不愿见便不见,不是什么大事。”
贺兰泽闻言上来扫了眼拜帖,冷嗤道,“就凭这帖子不合时宜地送来,坏孤大事,明个你看孤怎么压他丁三郎的价
谢琼琚红胀着一张脸,合贴敲他,竹青亦别过脸去,觉得这话没脸听。
“伺候笔墨,我回帖与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