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尚早,宫中除夕宴还未开始。
长信到处都挂上了喜庆的饰物,小暖和小虹把长信殿的宫人聚集起来年末赏银,“今日除了必要值夜的,其余众人提早一个时辰下值!”
宫人们有序的领取赏银,嘴里都说着恭维奉承话,这一年长信殿迎来了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比往些年更好伺候,她们真心祈愿往后日子也像今年一般顺当!
贺玥今日一改往日疲懒风气,很是郑重的打扮了一番,翠玉明珠的簪和飞髻相得益彰,挑了霞彩千色牡丹的宫装穿上。
她坐在铜镜面前,亲自动手用银质挑棒在口脂小罐里挑了一些朱红色的口脂涂抹在唇上。她平日素来多用玫红色或者樱桃色,可今天不同,宫中大宴总得更庄重些。
接过梳妆宫女奉上的丝绵,贺玥用它轻轻擦拭并晕染着唇的轮廓,丰盈且润泽。
梳妆打理完毕后,她起身问完赏银进来的小暖和小虹,“瞧着可还成?”
在殿内的宫女们想,这太过自谦了,哪是可还成?分明足够冠压阖宫上下!身姿妙曼合度,玉骨亭亭,灼然华颜可与皎皎明月争辉。
二道帘掀开,太子殿下的声音传进,“玥玥,什么可还成?”
外头风雪渐大,太子殿下的大氅上难免沾上雪霜,小关子伺候他脱下大氅,然后带着宫人顺退离暖阁。
贺玥转过身,手微扶在妆台上,问宫人和问持珏是不一样的,她羞赧问,“我抹这样的口脂可还行?”
宁如颂走近她,身上带一点空辽的风雪之味,他垂眸,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微微摩挲她的脸颊,视线逡停在她的唇上,“玥玥怎样都是美的。”
他低头轻轻吻咬了下,贺玥急了,用手推拒着他,“持珏!我好不容易上好的口脂,等会儿又要重来。”
宁如颂抬头抿唇,手环着她的腰安抚着她,语气无端有些沉重,“还有一个时辰宫宴才开始,我叫小关子在长信殿摆了一个小宴我们先用,今儿玥玥别去宫宴。”
贺玥微仰头凝看他的面容神色,语调犹豫起来,“可是,可是要起什么事端了?”
她还没见过持珏如此冷淡凉寒的眸色,似是刀光即将见血的前兆,即使不是针对她的,也叫她浑身神经紧绷起来。
皇宫这半月以来一直不太平,今儿死个太监,明儿死个盛宠的昭仪,各宫娘娘们都不爱出来‘偶遇’了,个个缩在自个儿的宫殿。
玥玥有一种堪称恐怖的敏锐直觉,宁如颂给出肯定的答复,“父皇要在宴会上再次下旨奉灵和教为国教,今晚不会安生的,玥玥称病待在东宫即可。”
其实是他和靖穆帝的生死之局,他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全盘托出,叫玥玥悬着心等他。
贺玥启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说出一句,“持珏,今晚我在寝房等你,你不归,我是不会睡的。”
为何持珏会提前知道靖穆帝的打算,就算靖穆帝要再次下旨,大臣们顶多再次联合上奏,为何持珏叫她待在东宫不要出去,好似那场宫宴会危及到性命一般。
朝堂之事贺玥不大懂,可也能从宁如颂短短几句话中察觉出平和表面上隐隐透出来的血腥味。
…………
除夕宫宴上,歌舞过半,朝臣们和各国使臣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时之间气氛十分融洽。
靖穆帝放下金盏,他有着驱散不开的病态,这几日的头愈疼了,什么药也不好使,他凤眸往下方一扫,“今日各国使臣来贺,朕甚欢喜,且有一事同大家共庆!”
刘林从后方站出来,手里拿着圣旨展开,千万般不愿的怀着悲狠高声道,“朕承天运,……凡我朝臣民,当虔敬灵和教!”
宴会上霎时间恍似一潭投入巨石的湖泊,炸出一片巨浪。
“陛下!不可啊!玫昭仪已死,您莫要再被如此异教所蛊惑!”
“陛下,请您收回圣旨!天下百姓的血书还不足以让您动容吗?!”
好吵,好吵!一群聒噪不休的人,这是他的云朝,他是帝王,手掌天下乾坤,为何所有人都要忤逆他?
他睿慧不复,脑海传来阵阵刺骨疼痛,他强撑着不愿露出端倪,紧紧合唇,口腔蔓延出血腥味!
“陛下!……陛下!”
大臣跪于地上乞求,各国使臣们因为是附属国,也只好随旁跪下。
靖穆帝用手撑头,手指骨轻轻颤抖,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隐约间有一道轻柔的女声问他,“陛下,难道你不愿奉灵和教为国教,不愿意叫我魂灵归世再度出现在你身旁吗?你明明已经证实灵和教的确是真正有仙法的,不是吗?”
“朕意已决!”
靖穆帝蓦地从御座站起身,眼神狠戾阴翳,一字一句仿佛嚼着肉,吞着血,“谁敢有意异?便拉下去斩!”
一直跟随着靖穆帝的老臣们见靖穆帝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禁潸然泪下,有人借着酒劲不管不顾的指着他,“陛下,你莫不是被灵和教的厉鬼夺了身,你!你分明已是亡国昏君之相!”
“你忘了曾经殚精竭虑的日子吗?你忘了你同老臣说过,你要创造出一个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的盛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