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均殷殷地望著自己的兄長,眼底仿佛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乞盼。
楚載寧溫和頷,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安撫尚且紅著眼眶的少女:「嗯,文殊奴放心,父皇,母后,你,都會有一個寧靜祥和的未來,不要擔心。」
「我也不會對他們有何怨懟。」他含笑為楚靈均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聲音雖溫潤卻也堅定,「文殊奴,你相信我,我一直很感激他們的。」
「果真嗎?」
「我楚載寧可以向天起誓,今夜所說絕無半句虛言。」說著,他便並起了手指,看著竟真要起誓。
「青蓮師父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阿兄不要隨便起誓。」楚靈均忙攔住他,鄭重道:「我知道阿兄不會騙我的。」
青年莞爾,一面將宮人們端來的薑湯推過去,一面長長嘆息,本想數落她今晚做事不周到,可看到她通紅的眼睛,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便只好令綠綺去收拾了客臥,再溫言勸她早些歇息。
楚靈均今晚鬧了這麼一趟,身體雖疲憊,可卻是半點兒困意也無。
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已經漸漸放鬆了下來,但還是有些恍惚驚悸,好似只有呆在兄長身邊時,心才能真正安定下來。
她本想抓住阿兄的手,可忽然又記起阿兄的肌膚極易留淤青。白玉無瑕,她不想阿兄因為她有任何瑕疵,便改了動作,扯住他的袖子不放。
隱隱約約地,她似乎再次聽到了嘆息聲。
好像……她身邊的人總喜歡嘆氣?楚靈均決計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疑惑問道:「阿兄為什麼要嘆氣?你將你的煩惱說與我聽,我也能為你排憂解難的。」
楚載寧笑而不答,已然看出她沒有半點睡意,便也強行撐起睏乏的身體,徐徐道:「你從前不是總想知道我在安王府的事?今日恰有閒暇,便說與你解解悶吧。」
「嗯?」少女直覺這裡面有些不妥,但又不說不上哪裡不妥,眼巴巴地看著他。
「其實,我的生母也並不是安王妃。我在安王府的日子並不像你設想的那樣……平和。」
一語驚起千層浪,莫不如是。
楚靈均將眼睛瞪得溜圓,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之後,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了過來,笨拙地安慰道:
「往事已然隨風飄揚,何必再說這些。反正我知道,阿兄一直都是我最親近的阿兄。」
青年緊皺的眉稍稍舒展了些許,但並沒依言停下。他彎唇朝楚靈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眸中慢慢現出追憶往事的感慨。
「已逝的安王,即我的生父,是個風流的多情種。而我的生母,只是他在遊歷途中邂逅的一個普通民女罷了。」
但這個民女其實也不怎麼普通。
準確的來說,她是一個俠女,一個行走天下、游際江湖的俠女。
一把青鋒劍,一襲霓裳裙,何等瀟灑肆意,無拘無束!
俠女身上這種獨特而明媚的氣質,一下子就俘獲了安王的心。而彬彬有禮、溫文儒雅的「書生」,也如願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得到了佳人青睞。
二人攜手同游,看便了整個江南風光。
然而,王府的隨從很快出現。
被蒙蔽許久的俠女,這時才明白,「書生」不是書生,而是朝中的王爺。而王爺家中,已娶了一名出自高門大戶的溫婉妻子。
或許她心中也有不滿,也有怨懟,但愛情的泥沼終於將她牢牢困住了。況且,安王的話是那樣篤定:他說妻子只是聯姻的產物,二人並無多少情誼,他說心中只有卿卿一人,此生不換。
她斬斷了自己的過往,跟隨安王到了那個四四方方的庭院。她曾以為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然而內宅中日復一日的爭鬥與糾纏,還是將她的愛磨滅了。
俠女復又暢想起廣闊的天空、浩瀚的四海,不願讓這朱牆碧瓦折了自己的羽翼。
但她這時忽然有了一個孩子。
生的生命,成了她羽翼上最沉重的枷鎖。
她愛這個孩子,也怨這個孩子。若是不愛,她不可能留下這個孩子,更因為他改變離開的決定。可這個孩子只要一日存在,便一日牽掛著她的內心,束縛著她的身體……如何能不怨呢?
朱顏消退,雲鬢消磨,她抱著滿腹愁怨憂鬱離世。而失去了心中所愛的安王,不久後也鬱鬱而終。
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熹寧帝驚聞幼時玩伴去世的噩耗,帶著滿腹感慨往安王府弔唁,便看見了這個與自己夭折的長子十分相似的孩子。
再後來,便是那段人盡皆知的故事了——熹寧帝將安王府那個失怙的小世子收做了嗣子,皇室玉牒又添上一個名字。
青年說這些事時的神情很平淡,若無其事地揚了揚唇角,接著道:
「我的生母……視我為累贅,並不怎麼喜歡我。而安王又覺得她是因為生育我,才傷了身子,纏綿病榻乃至離世,便也不待見我。」
「後來安王又身死,執掌王府的安王妃自然……」
「好啦好啦,阿兄,為何要提這些讓人不開心的事。」少女驀然出言打斷,尚且通紅的眼裡,現出一些明晃晃的憐惜。
不用想也知道,一個出身高門大戶的王妃娘娘,會對威脅她地位的妾室和庶子友善到哪兒去?
楚靈均一直以為兄長未進宮前,是親人侍從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只是被她那缺德的父親搶進宮來,才遭了這許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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