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飞花刀刺进了她的心口,她必死无疑。”
没能捉到她,那就让她带着秘密死去,所有人都得不到醉生六道。宋振轻轻叹息,这一天,他已经叹了许多次气,仿佛兔死狐悲的附和。
白鹤双剑与他们的孩子死了,可是宋振不相信醉生六道也殉葬,铜山关过后是南州,或许就是醉生六道的去处。那是他的势力也无法沾染的地方,是殷凤留的地盘。在她的地盘,所有事物必须由她生杀予夺,她霸道穷奢的残忍,已经给她留下很多血债,但这么多年来她的仇人一个个都渐渐死去,她却还一直活着。
光阴飞逝,数年过去,醉生六道不再出现,仿佛真的已经被烧毁在那一个满月的夜,随着三条生命的逝去而消失。
这十四年来,宋振清剿北州邪派,主持平反数十桩冤案,又向新朝效力,扩通北、东两州的商道,名、权、利,他已尽收怀中,可他从无满足之感,他的心容纳了天下,所以必须引水灌流,否则野心干涸。
越往上走,他越感前路有更高之处,而他回展望之时,已经凌云之上,不能停歇。穷极一生,宋振所要探索的东西,就在那重云之后。
于是掣云门成了他面前最后一个拦路巨石。
韦庄的寿宴上,他虽然知道韦璋必会拿出重宝,却未曾想是他日夜所求的事物,那场寿宴让他意外又一次得知了醉生六道的存在。
宋振找寻数年都不见的醉生六道,原来早已托付到了韦璋的手中,而当年玉清霜以命拦路,护着白鹤双剑的女儿离去,不过是一个引走他们视线的幌子。宋振坐在席间,看着酒杯中微晃的玉液,闪烁着自己鬓角中掩藏的几缕银丝,不禁失笑,举杯将那杯甘甜的美酿饮入喉中。
白鹤双剑为了藏起醉生六道,连自己最好的朋友玉清霜,还有珍爱的女儿,竟都舍得牺牲。
妖风撞扉,蜜香幽散,他在一众野心勃勃的眼睛里,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闯入,那是一柄红衣艳刀,在正邪间玩弄云雨。如此放肆跋扈、巧言利舌,完全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人,而眼风似不经意擦过一位剑客时,却迸出鲜明浓重的情感。
“韦庄主,虚花宗特来祝寿,薄礼一份,还望不弃。”
宋振想,趁手的刀,竟来得这样快。
宴席渐散,夜色侵吞。
他最后离席,与韦璋相谈甚欢,两人从堂中绕出,往回廊行走,末了拱手告别。
韦璋负手含笑,面容在檐下阴影转来,皱纹铺陈得温和,一道道纤细蔓延,一双眼却很亮、很清,未有一丝苍老的灰翳,犹见当年风华:“宋门主,宋少侠是人中龙凤,但我女儿的心思,我是管不了啦。你我已经坐到这个位置,该歇一歇,让后辈去选择了。”
“哪里,犬子还有许多要成长之处,我总不放心,能得庄主青眼,已是不易。不过您说得不错,子女的缘分,父母不能强求。”
宋振被小厮引路,道别后缓步往自己的借住之房走去,他已经在韦璋的身上下了毒,只需静待时候。他并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如果达到目的,卑鄙与否便不再重要。
殷怜香不会选择在人多的时候去找韦璋,而是找一个私密的时间。他来,一定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东西是不是醉生六道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当他到的时候,正好也是韦璋死的时候。
而这个时候,也恰好是宋允去屋中拜访庄主的时候。
狐狸落网,鹰捉莽兔,一切如他所谋。
深夜聚集的人群在质疑与指责,殷怜香被扣压在地,而宋振只是静静看着所有人的焦躁、急切和不安,欲望与怀疑催使他们的情绪不断腾升,韦菀也必然陷入形影孤单的危险境地,需要一株可靠的救命稻草。
在韦璋血案中,宋振本想激化殷怜香与钟照雪矛盾,使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种种巧合反而将掣云门卷入其中,甚至当夜两人私奔而逃,让谣言四起。
殷怜香狡猾,宋振为了抓住他的尾巴,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好在虚花宗并非一个不可攻破的囚笼,殷凤留死后,这突然出现的后继者,也并没有完全掌控虚花宗这个庞然大物。
将他们逼至众人所指的地步,自然会有“识时务”
的人出现。金算子给予的情报,他做了两手准备,可惜钟照雪的不识时务乎他的预料,不惜让殷怜香先走,将自己留在最危险的境地。此情此景,简直宛如当年。
钟照雪是风铖最看重的徒弟,果然也遗传了风铖昔年孤身入阵的慷慨与从容,纵有千万人,恐怕也不曾惧退一寸。
宋振在阵前,倒对他生出一点怜悯,重情重义,实则是伤己的利器,杀人不用流血,也可以让人变得千疮百孔,殷怜香是一个妖魔,取下宿敌的脑袋,只需要柔情的浸泡。
但他又一次想错了,这个错误很致命,险些让他死在南州。他没有想到殷怜香与钟照雪,如此反面的两个人,竟然也有真情;他也踏错了一步,以为胜券在握,轻视了沈骊兰,被她反将一军。
大火中,他险些真的丧命。
沈骊兰如第一次见到他时所言,烧毁了他一颗眼珠。
他重创虚花宗,但五州九派也因此伤亡。
宋允的书信传来,信中说醉生六道还在韦庄之中,韦菀丧父,无人能相信庇佑,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在那日谎称醉生六道的失窃。而宋允对她的悉心照顾,让她渐渐信任温柔的情人,在定亲那日,她与宋允道出了真相。
宋振已下过两步棋,一步借道义之名围剿虚花宗,一步则留了儿子宋允在韦菀的身边。
时机成熟,他不必再多与虚花宗纠缠,为了主持婚事,他回到中原,宴请天下各位豪杰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