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郑旭心中哀叹:世上各人有各苦。
“大娘,其实我就在二王山住,这次也是凑巧被困住了,等过几日官差盘查完我就要走的。”
郑旭不习惯这种被人被人期待的感觉,索性坦然相告。
“几日?”
蔡大娘面露惊愕,随即解释道:“几日你是铁定走不成的。我小时候这儿生过瘟疫,那会儿关了我们将近俩月!”
一句话,让郑旭如坠冰窖。
俩月?自己既没有换洗衣裳,又没有亲友在旁,每日所食还都是些难以下咽之物,如此磋磨身心的日子,居然要忍受两月吗?
跌跌撞撞走回去,王大爷又勤勤地将午饭做好送去,郑旭呆若木鸡,道一句有劳了,便失魂落魄地站在屋里。
二王山的老宅里,北嫣幽幽转醒,众人高兴了一阵,复又忧愁:郑旭怎么还没回来,是出什么意外了?
阿团放心不下,跑出去打听,得知镇子西边爆了瘟疫,只许进人不许出人。
“说是前段时间下雨,将山上那些农户养的鸡鸭都淹死冲到下面去了,下头人不知情捡回家烧着吃了,吃完没两日就病了。”
赵大伯刚从山下回来,阿团从他那里打听来消息。
租来的宅子里弥漫着欢喜气氛,阿团却心急如焚。
“我要下山去找他。”
院子里,阿团与梁臻商量:“他肯定是误打误撞被困住了,不然肯定早就回来了。”
“倘若他被困住,你进去又能怎样呢?不如我们花些银子寻他,再托人送些衣物吃食。这样对他对你都好。那到底是疫区,不管你们谁出了事,我心里都不好受。”
梁臻说的确有道理,但阿团还是想去。
“让她去吧三哥。”
北嫣端了筐刚出锅的枣糕朝这边过来。
“你跟着胡闹什么。连你都是刚刚从鬼门关出来的。”
“我没胡闹,就是因为我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所以才知道郑公子此刻最需要什么。”
北嫣将枣糕放在小几上,握住阿团的手鼓励道:“你知道吗?我病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时,最怕的不是喝那些苦药,也不是李昂拿银针扎我。而是睁开眼一个活物都看不到。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是死是活。我每天睁开眼之前都祈祷能看见个活物在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就出现在那,我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不然,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安。”
北嫣擦了把泪,又转向梁臻:“三哥,我们去找找郑公子吧。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这种情况……”
梁臻原本不愿让阿团犯险,但想到郑旭现在孤身一人下落不明确实凶险。立刻便随李昂去山下打听了。
北嫣拉着阿团去收拾包袱。面对公主的巨大变化,阿团有些不适应。
“公主,我自己收拾就可以。您去歇着吧。”
“我躺了那么久,一点都不累。之前,谢谢你做那些糜粥还有药膳给我喝。”
北嫣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塞给阿团:“这是出宫前,母后另外给我的。你拿去,若是遇见什么急情,也好应对。我听闻每逢天灾人祸,物价都涨的厉害,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们平平安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经历过生死的人好像都会性情大变,那些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刻,回顾生命里的点点滴滴,都会生出或多或少的懊恼追悔之意。觉得自己在乎的那些功名利禄,花费在汲汲营营上的时刻忽然显得如此可笑而廉价,远不如用心交一个良师益友来的划算。
梁臻去了半日,回来时孤身一人。原来是李昂留下与当地的大夫一起研制救治的方子。
“钱我花了,人家也答应帮我打听了。我还绘了一幅郑兄的丹青给他们。若是有消息,他们会即刻派人来通知的。”
镇西茅草屋内,郑旭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所措:王大爷一头栽进灶膛里,撅着屁股死了。
蔡大娘赶来时郑旭已经将王大爷拖出来,放在地上摆好。
“唉,现在也没法办丧事。我同你一起把王大爷拉去后山埋了吧,他媳妇也葬在那。”
“不放进棺材里吗?”
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乱葬岗,有卖力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一卷草席裹着下葬的人。但知道和亲身经历差异巨大。
“公子您可真会说笑。”
崔大娘与郑旭一起将王大爷葬了以后,诺大的一个农家小院只剩下他自己。
“我看了一眼,王大爷家里还有些米和菜,柴禾也有。日后你就自己做着吃吧,等回头多给他烧些纸钱就好。他不会归罪你的。”
蔡大娘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日,郑旭将就着吃了碗夹生的饭,第二日他躺着没动……
夜半窗外总有东西在怪叫,不知是鸟还是虫,吱吱叽叽的,闻所未闻,吵得他睡不着,睡着了又梦见王大爷问他要房钱……
捱到天亮,郑旭跌跌撞撞要去蔡大娘家想与她说说话,不想她家大门紧闭,人也不知所踪了。
一整日,郑旭额头的汗就没停过:有床、有被子也有米有水,但他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这种感觉就像明明最怕深海,怕那些黑暗海底冰冷可怖的生物,但有人偏要你坠入海里,要你直视它们,要你想逃却逃不掉,那些你害怕的鱼儿萦绕在你身边。它们游来游去,在你的脚边、手边、脸边……
从天亮一直坐到日中,再到日薄西山,茅草屋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郑旭蜷缩在小床上,微微颤抖。不知名物种的怪叫声次第响起,郑旭捂住耳朵,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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